晚饭用罢,众人在寿山堂中略坐了坐,便各自散去了。
云彦茉见何康辉独自向园子另一头的住所走去,她壮了壮胆子,面色仍是一派淡然,转过身对跟在身边的木槿道:“我的荷包落在祖母屋子里了,你快回去找找,我在这边等你。”
木槿是个老实的,闻言不疑有他,便走回了寿山堂给云彦茉寻荷包去了。
云彦茉看着前方何康辉的身影,他生的不够挺拔,人也勉强算是俊秀。但却架不住他前程似锦,家大业大。
她打听过,江宁布政使掌江南钱脉,称得上是半个封疆大吏。看今日何康辉带来的绫罗绸缎,随便一匹便不下百两银子,便知道,这少年家中极是富贵。
其实,她心中更有一种隐秘的欣喜,她虽不懂情爱。但何康辉为她解围时,看她的那一眼,眼神中的内容她却是极明白的。
何康辉是何氏为云彦菁准备的夫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每次想到她云彦菁未来的夫婿却是对自己青眼有加,她便有种轻微的得意。
她云彦菁出身再高贵又有何用?明家的五爷不要她,连自己的表哥都不喜欢她。
女子出嫁前比的是出身,出嫁后,比的却是丈夫的喜爱了。
这一点上,她云彦菁怎么都是比不过她这个庶出的!
她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骄傲,明知这么做,若是被发现了,她恐怕想要去庄子上,何氏都不会允许了。
但她却仍是有种偏偏要这么做的冲动,其实也并非冲动,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她是庶出所生的庶出,从小长在何氏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膝下,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好东西,她若是不争,是怎么都不会轮到她的。
夫婿,也是一样的。
秋月斜斜的挂在天边,清辉素雅,月下何康辉垂首看着身边的一丛菊花,云彦茉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便轻轻走到何康辉身后,她声音本就偏于柔糯,如今刻意之下,越发的柔媚起来:“表哥。”
何康辉扭头,见到是她,却是似笑非笑的,也不甚惊讶,柔声问道:“茉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散了饭之后,刘氏便唤住了云彦菁,道:“阿菁,陪母亲走走可好?”
云彦菁见是母亲唤她,心下生出几分喜悦,便跟了上去。
她虽是何氏膝下长大的,但何氏为人严苛刻板,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对她舞文弄墨的总是不大赞成。
若不是刘氏一力支持,只怕她读过的书也不过是《女四书》而已。
长大后,她同母亲一般,有着相同的爱好。在听说了母亲当年的才名之后,她对这个不甚相熟的母亲,越发的憧憬。
而刘氏也没有辜负她的想象,才学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上十倍。
对于自己的母亲,云彦菁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她的一身才学,怕的则是自己与母亲并不相熟,生怕母亲嫌弃她的举止作为。
刘氏喜静,对她这个女儿也一向是淡淡的,极少主动和她说话,如今见母亲招徕,云彦菁极是高兴,便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刘氏院子内的一条青竹长凳上,秋日的天气有些微微的凉意,刘氏叫碧桃给云彦菁从屋里取了件薄薄的羽纱披风出来,给她亲手披上了,方挥手退散了身边的下人们,轻声道:“阿菁,你祖母有意将你许配给何康辉,你是怎么想的?”
显然是没想到母亲一上来便这么直白的提起她的亲事,云彦菁顿时红了脸,仿佛喝醉酒一般,双颊上浮现出一丝酡色。
她垂下颈子,羞涩道:“女儿能怎么想,婚姻大事,从来不是能由我来做主的。”
刘氏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眼眸中带上了几丝沉痛,她静了静,又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什么样的人能嫁,什么样的不能嫁,你心中也该有个谱才是。”
云彦菁从未和旁人说过这种贴心话,何氏古板,对她虽好,但也不过是满足她的物欲罢了,从来不去关心她内心想的是什么。
这一番谈话,对她而言,又是新奇,又是有趣。
刘氏见云彦菁面上有些不解,便又道:“阿菁,嫁人最忌的便是那等人品有缺的人。须知,一个人若是品行有误,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如曹孟德般的乱世奸雄而已,怎么也称不上君子的。”
“更有些贪花好色之徒,无什么本事,只会拖累父母妻儿,嫁来只会毁了女子一声。”说到此处,刘氏的声音低沉了些,云彦菁听了,只觉得极是有道理。
刘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如今不过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最为鲜妍明媚的年纪,却也是最为少不更事的年纪。
“依母亲看,那何康辉并非端方君子,他太过钻营,行事太过精明计较。虽然天性聪慧,乃是官家子弟,但却不知,为何身上总是带着种商贾汲汲营营的气质。”
见女儿似是听进去了,刘氏便放慢了语速,道:“他恐怕非你良配。”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看便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公子哥。这种人毁了她的一生,难道还要再毁了她女儿的一生吗?
云彦菁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何康辉,甚至还有几分讨厌,听到刘氏说他汲汲营营,她不由得想到初见时,何康辉打量她的那个眼神。
好像她不是个人,是一件器皿一般,任由他市侩的沽着价码。
她自诩阳春白雪,最讨厌的便是商人身上那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