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扬进来了,陪护就没进病房,在套房的小客厅里头坐着,病房的门虚掩着,在小客厅里倒是看不到病房里头的情形。
陪护只能听到里头依稀有说话的声音,很轻,悉悉索索的听不真切。
当然不可能是那个已经躺了好几年的重度昏迷患者的声音。其实本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医院里不少昏迷患者,家属来探望的时候,都会在一旁自顾自的说话。
好像病人真能听到似的,好像病人听到了就真能好转醒过来似的。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里头病床上躺着的徐琰,尤为不可能。
植物人都还能有醒转过来的可能,但徐琰是真没有了,重度昏迷,脑电波的波动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早就已经可以被判断为脑死亡了。他不可能再醒过来,这个人已经不在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而已,虚弱不堪,残破腐朽。
所以和徐琰说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依旧这样虚弱的被吊着命,医生不是没提议过拔管,起码让人死得有尊严一点,但都被拒绝了。病人家属不差钱,不介意用高昂的维生仪器费用,吊着这具躯壳的生机……
“有什么意思呢?”薄扬坐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瘦得骷髅似的人。
他手指轻轻在那嶙峋的手背上点了点,“你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病床上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
薄扬的目光有些远,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你那个父亲……不,确切说起来应该是我们那个父亲。”
薄扬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未承认过徐振河是自己的父亲,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过,但在徐琰面前,他不介意这样说,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听到了。
“我们那个父亲,不愿放你走。吊着你的命,不停的彰显着他是怎样一个慈父,就如同他想要帮我把路都铺上,最好我往后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他全部都给张罗好了,我只要像个流水线上装配出来的零件一样按部就班的就行了。他觉得,这就是他的慈悲,他是个慈父,真慈啊……”说到这里,薄扬嗤笑了一声。
手指又轻轻在那枯瘦的手背上点了点,“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想必比我更早知道那是个什么人吧,不然也不会活得这么洒脱。”
薄扬以前其实一直不理解徐琰。
他和徐琰甚至没有过什么来往和交集,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徐振河的亲缘关系之前。他忙着打拼事业,忙得像条死狗。
而徐琰,天之骄子。从一出生,他就是徐振河的继承人。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吃的住的用的是最好的,念的是最好的学校,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
在所有人的眼里看来,他过的是最好的生活。
在那时候的薄扬听起来,这人挺有病的,不是有病是什么?想要什么都有了,却还活得像个疯子似的,吃喝玩乐,那么典型的纨绔,图什么呢?
但后来,有些渐渐明白了。在知道了和徐振河的亲缘关系,在感受到了徐振河明着暗着想要摆布他的意思之后。
薄扬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徐琰这样的人,为什么活成了那个样子。
你对你人生的一切都没有发言权的时候,你的一切,你说了都不算的时候。
除了追求刺激,还能做什么呢?恐怕只有在那样极限的刺激下,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吧。
忽然就明白了。
也就明白了徐琰,这个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天之骄子搞到这步田地就是自己作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在徐琰看来,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解脱。
却就连解脱,都没能完完全全的解脱。
也不知道这算是可悲还是可笑,徐琰这一生,就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就连死,都还得徐振河说了算。
薄扬伸手轻轻在那枯瘦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站起身来,“说不定有一天我能放你走呢。”
薄扬随意笑了笑,直起身朝外走去。
那陪护马上就迎了上来。
薄扬淡淡问了句,“徐振河这阵子来过吗?”
陪护摇了摇头,“没,得有个把月没来过了,倒是陈女士来过几次。”
“知道了,你好好照顾着吧,有什么情况联系我。”薄扬说了句,也就没再多问什么,从病房离开。
林洵的咨询时间还没结束,薄扬也不急,不急不缓地朝着厉教授诊室的方向走。
从vip病区出来,得要穿过一个小花园,才能到厉教授诊室所在的楼。
穿过小花园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个人。
薄扬停住了步子。
对方脸上那怒气根本连掩饰都没有丝毫掩饰,直接就冲了上来,一把就拎住了薄扬的衣领子。
薄扬握着那人的手腕,将自己的衣领解放了出来,伸手理了理衣服,才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人,淡淡说了句,“陆先生,好久不见。”
那人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薄!扬!”
薄扬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陆梦娇的父亲陆勇,每次见面都是笑得特别客套的,和徐振河说话的时候,把他薄扬的婚姻大事当成桩明码标价的生意似的谈着的。
还真是第一次在陆勇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你做的!”陆勇从牙缝里挤出字句来。
薄扬笑了笑,“什么事?陆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