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继续那不近人情的安慰了,而是说到了林溪的情绪问题。
“我也不是感觉不出来她在压抑情绪,但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将情绪发泄出来,她总是坚强,太过坚强了……”薄扬低低说了句,垂眸下去,盯着被子里那杯橙黄色的橙汁儿走神。
越泽双手合十,思忖了片刻就说道,“没办法,林溪就是这样的性格,是她的成长环境和家庭结构造就的,易怒的暴力的并且重男轻女的父亲,一走了之的母亲,懦弱的存在感极低的继母,心理状态不健康的弟弟。”
越泽把这一条条都列了出来,听起来对林溪非常了解。看到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爱人这么了解,这个感觉让薄扬有些不快,但又不得不说的是,越泽说的每一条都是非常正确的。
不仅如此,越泽此刻说到这些的姿态,让薄扬没有办法将心中那些不快保持太久。
“你这样好像一个心理咨询师……”薄扬说了句。
越泽闻言一怔,旋即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的确修过心理学,讲老实话,当初在国外进修的时候,在我看来心理学的学分比其他的专科都要好搞。”
越泽说完这句就很快言归正传,“总之,在这样的环境和人生际遇中,虽不说所有的事情,但起码百分之八九十的事情,尤其是不幸的事情,林溪从来都把自己当成一个主要责任人。”
越泽一一细数起来,父亲的易怒,对母亲的暴力,来源于林溪的性别,母亲的一走了之,也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不能满足父亲那个传宗接代的目标。
因为有了这些前提,才有了之后继母的进门,小洵出生之后,逐渐展现出与正常小孩儿的不同,从而遭到父亲的怒火,在林溪的潜意识里,把这也看作了自己的责任,自己如果是个男孩儿,就不用小洵来承担父亲的期望,以至于父亲的期望落空之后对小洵的迁怒了……
当然,还有发生在薄扬身上的不幸,想都不用想,林溪也完全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越泽说完这些,就轻叹了一口,“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极其坚强的人,不然,就她这样总把自己当成主要责任人的状态,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要么自我厌弃,走上叛逆的歪路,要么抑郁,走上绝路,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越泽继续说了下去,他说,也正是因为林溪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在自己的人生中,对于那些不幸的事情,总觉得是自己的主要责任。
“以至于她的情绪从来就是内敛的,不外放的,她不会发泄情绪,收敛得很好。她太注意身边人的情绪,不希望自己的任何负面的情绪会对周围的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强行乐观,强行豁达,强行开朗。”
字字珠玑啊。薄扬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
“这和她的主观意愿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早就形成了习惯,所以哪怕是你在旁边循循善诱,让她不要憋着,有情绪就发泄,想哭就大声哭,想笑就放声笑,她也是做不到的。她习惯了,所以只能给她空间,让她自己去把那些积攒下来的情绪调节好。”
越泽说完,也端了杯子把橙汁喝光,像是说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了。
喝完橙汁儿之后,越泽就笑笑的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好了,麻烦薄总把咨询费先付一下吧。”
薄扬无奈笑了起来,玩笑般说道,“薄总下岗啦,负担不起高昂的咨询费,越医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把这顿饭钱付了,咨询就当您免费劳动了,如何?”
越泽啧了一声,“行吧,反正我也不是专业的。”
虽说不是专业的,但越泽的分析还是很到位的。
林溪独自在病房里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再盯着了,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虽不能说彻底放松吧,但明显没有再端在表面的那些乐观和坚强。
她的泪腺仿佛不受控制了,眼泪像是开了闸一般,汩汩的往外流,从眼角滑落,循着滑过太阳穴流进头发里,两鬓的头发都被泪水浸湿了。
没有什么大声嘶吼哭号,就连崩溃都崩溃得默不作声。似乎被生活的起起落落过度打磨过的人,都是这样的,崩溃都崩溃得默不作声,就连释放情绪,都怕给周围人带来困扰。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又或许是因为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无论再大吼大叫放声痛哭,无论是这个世界也好还是生活也罢,都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该要承担的压力,依旧沉甸甸的压在肩头。
哭过了,哭累了。还不敢用力过度,大口喘气的话,腹部的术口会疼痛。
到最后也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很柔。林溪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是徒劳无功。
或许真的就只是梦吧……
林溪睡得更沉了,以至于并未听到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再醒来的时候是护士过来给她检查的时候了。
林溪睁开眼睛,护士正在给她换吊瓶,看到她醒了,就微笑道,“吵醒你了吧?”
“没呢。”林溪摇了摇头,睁眼闭眼了两下,觉得眼睛肿得不大厉害,就放心了些。
目光就开始朝外间看,但是病房里间和外间的门是关着的。
护士注意到她目光,就笑道,“都在外头呢,想让你多睡会儿,我刚进来的时候是被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别吵醒你,你这还是醒了,我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