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的底蕴,其实从环境布局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如安都魏家,多是葱郁古朴的大树,极少艳丽繁花,府中看着毫不起眼的石头,背后都有一番故事。
但凡风物背后有了故事,就有了底蕴。
青州魏家作为普通武官之家,自然说不上有多少底蕴,但从回廊处摆放的驱蛇盆栽,还有隔断处的遮荫葡萄架,都可以看出当家主母的风格。
彪悍,实用。
魏灼的母亲,是个有本事的人,恰恰是这样的母亲,才养出了魏灼原来那样的性子。
进了和顺院,魏灼柔柔给成氏请了安,脸上带着笑意。简单的躬身、而起、微笑这几个动作,由她做来,彷如行云流水一样,有别样的味道。
随伺的集云第一次发觉,原来给人请安这些动作,也这般……好看。
成氏和成嬷嬷自然看出了魏灼的不同,不由得愣了愣。
难怪老太爷会坚持让家中姑娘识字,说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现在从魏灼身上,成氏看出不同了。
从前只顾着看女儿的懦弱胆小了,落水之后,女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看着倒有些贵气威严,难道自己眼花了?
成氏招呼着魏灼在身边坐下,目光带着探究。
“母亲……女儿在落水挣扎时,想着若是就这么去了,母亲会有多伤心。过去是灼儿不孝,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总不能像以往那样了。”
魏灼低着头,说出了这一番解释的说话。她知道气度这个东西,怎么藏都藏不住的,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死生之间的骤变,最容易让人信服。
果然,成氏点点头,眼中有了疼惜。每一个人的急剧成长,背后都藏着血泪痛苦。
她娇养着捧在掌心的小女儿,终于也要经历这些了。拖到现在,已经迟了。成氏既怜惜又懊恼,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母女一时无话,直到成嬷嬷来禀,道李茂家的在门外候着了,成氏才端正着脸色,淡淡地说了句:“唤进来吧。”
魏灼就这样坐在一旁,听着成氏和李茂家的说话,听着魏家后宅的内幕真相。
高氏和刘铁之间的细末,成氏的确不知道;再说,刘铁能做到外门大管事之位,能力不容小觑。
竟是一点手尾都没有留下,就算成氏隐隐知道刘铁在暗中帮助高氏,都谋算不了什么。
这个时候,外门二管事李茂家的,借着由头来了和顺院,向成氏说了高氏和刘铁之间的点滴。
刘铁醉酒之时,或多或少会漏出一两句话来,拼拼凑凑的,李茂就知道了十几年前的事情。
刘铁是谨慎的人,高姨娘那封书信,早就被他焚掉了,哪里还有泛黄的书信送到松龄院?
只不过,青州城中的“汲古堂”,其一出名的,就是仿古造旧,区区几张十几年前的信纸,他们怎么做不出来?
高氏为了争荣,胆敢谋算魏灼的性命——这是成氏要对高氏下死手的原因。
“灼儿,听得懂吗?李茂有心谋大管事的位置,恰好我要办了高氏,又想到汲古堂,高姨娘这才败了。后宅阴私,是杀人不见血的,个中凶险和手法,你要细看了。”
李茂家的告退之后,成氏才放下了脸,殷殷对魏灼说道。
魏灼点点头,她懂,她真的懂。成氏现在所做的一切,是自己前世做过的了。
只不过,成氏比自己狠硬。而自己,留有一丝恻悯,总不想将事情做绝。
所以才招致大祸。
看着魏灼沉静的脸色,成氏有些恍惚,总觉得像看到了在心头无数次感激的那个人。
魏姑娘……
她想起了少时那一段福分来,喃喃说道:“说起教女本事,安都魏家才是一等一的。只可惜,安都魏家已经没了,没想到魏家会擅权扰政、勾结外敌……”
魏灼听到这些话语,顿感心神俱裂,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圆睁。魏家,魏家怎么可能擅权扰政、勾结外敌?!
随即,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迅速低下头,死死压抑住周身的怒意和杀意。
没想到,那些人暗杀了魏家不算,还要给魏家在泼上这个污名。安都,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家几代都忠于郑氏皇族,怎么可能勾结外敌?祖父魏适从虽身居权位,却竭力聚群臣共虑政事,又何来擅权扰政?
这定是魏惠背后那些人,强加在魏家身上的罪名。只是,就算魏家嫡支都死绝了,还有旁支,还有亲近的姻亲故旧,还有对魏家看重的明太子,怎么就被栽上这个罪名了?
这当中的一切,魏灼怎么都想不明白。只得强自镇定,状似好奇地问道:“母亲,安都魏家,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在青州魏家后宅,像眼盲耳聋一样,她所知的那些局势,有了什么变化?
远了说,那晚之后,安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魏家怎么会被栽上这个罪名?近了说,隆庆府尹还是不是王湜?青州的刺史,还是不是章惟安?
这些,她都不确定了,所能询问的,只有成氏。
可惜,成氏此刻只想教魏灼内宅的种种手段,对安都魏家再也不提及了。
她说得最多的,还是持家本领,还有她所知道的那些活生生的后宅例子。比如,和魏家同在东澄大街的钱家,妾室压了妻子一头的这样的事情。
“韦家的情况,仔细说起来,和钱家差不多,却比钱家还要复杂。还好那平妻是长居隆庆府的,你正经的婆婆还在青州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