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雅丽上辈子最初的那十多年里,赵慧英的丈夫、儿女,以及台子村的所有人,大家全都不明白赵慧英为何会生怕自己的儿女们关系融洽。
很多人说她缺心眼儿,很多人背地里叫她“搅家精”,一直到她老了,开始需要儿女们照顾、供养了,梅志军等人这才渐渐明白了她的“深谋远虑”。
怕他们凑到一块儿说她坏话只是她表现出来的一个点,她更深层次的忧虑,是怕万一儿女们一个鼻孔里出气了,她就会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在这个家里的绝对权威。
她需要尽可能的人站在她这边,唯有如此,她的无理取闹才会显得立场端正、有理有据。
这是梅雅丽二十岁以后,梅志军总结出来的。
彼时他已经亲身经历了无数次赵慧英在儿女们之间肆意搬弄是非的乌糟事儿,为了能够牢牢拿捏住梅志军和梅志忠这两个最能挣钱、最有希望给她带来更好生活的儿子,她没少在他们的这个大家庭里上演合纵连横的精彩戏码儿。
在亲眼见证了梅志明和梅志凤是如何不辨是非的跟赵慧英站在一条线上,如何连脑子都不过就全然相信她的各种挑拨之后,梅志军终于彻底死心,不再试图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保持正常的亲戚关系。
厨房里,郑娟一边帮着佘玉芬切土豆块一边低声问:“那你们请老三(梅志明,兄弟里头行三)跟志凤的时候,雅丽她爷她奶来了没?”
佘玉芬一边揉面一边回答她的提问,“今年我跟志军没请他们。”
郑娟呆了片刻才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儿看向佘玉芬,“不会他们去年也没来你家吃饭吧?这是要跟你们断道儿是咋的?”
佘玉芬撇撇嘴,“可不就是要跟我们断道儿嘛!别说是来吃饭了,志军去请他们,还吃了他们好大一顿排头呢!”
郑娟嘴唇微张,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感慨了一句,“难怪人雅丽她奶就稀罕自己的小儿子、小闺女,瞧瞧人家这不管咋着就是要一个鼻孔里出气的架势,那才真真是亲母子、亲母女呢。”
佘玉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咋?你也想雅丽她奶稀罕稀罕你?”
郑娟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还是别介了,我可消受不起。你是没看到她对你大哥我俩那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前窝留下来的呢。”
“她对志军不也那样么。”佘玉芬见怪不怪,“我听志军说,打小儿雅丽她奶就偏心老三跟志凤。尤其是老三,从小到大,雅丽她奶就一直把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疼。活儿干的少不说,挨的打骂更是几乎没有。不像志军跟我大哥,天天跟个小长活(方言,意同长工)似的不得闲,也没耽误了不是挨打就是挨骂。”
郑娟一脸羡慕,“志军还跟你说这些啊?我们家你大哥,次次大包小包的逼着我跟他一起回来受气,我抱怨几句,他还跟我撂脸子。”
“那是他受的磋磨还少。”佘玉芬半点儿没给梅志忠、梅志军留面子,“要不是我跟我们家雅丽都差点儿死在她奶手里,你以为志军能比他大哥好到哪儿去?”
屋子里同样在说闲话的两个大男人立刻噤声,兄弟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儿,生怕一个不慎就引来灶房里两个女人的一致声讨。
郑娟倒是暂时没想起来要声讨梅志忠,她一边干活儿一边对着佘玉芬长吁短叹,“早知道他们家的老太太是个这样的人,我当初说啥都不会跟你大哥结婚的。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她下去给老三送粮食,在我家遇上我爸了,然后就非得逼着我爸给她老儿子当介绍人儿。”
“她让我叔给她老儿子介绍对象?”佘玉芬一脸说不上来是什么的表情,“那她都提的啥条件?说没说给多少彩礼?”
“说了。说是能给两千,让我爸给她可着最好的挑。还说会给老三在水地乡买房子。”郑娟一五一十的转述着赵慧英的话,末了还用满是怀疑的语气问佘玉芬,“她奶有这么多钱吗?两千块钱的彩礼,再加上摆酒、买房子,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
郑娟就是水地乡的,在他们那儿买房子入户,最少也得三千块钱。
再加上彩礼钱,结婚摆酒的钱,扯布、买棉花做衣服鞋袜、被褥枕头的钱,添置家具、农具的钱,这一场喜事办下来,没有六千块钱根本打不住。
佘玉芬听着都气笑了,她侧头冲着自家东屋门口,扬声问梅志军,“哎——志军,你娘有这么多钱吗?”
梅志军的脸都青了,“她有个屁!别说她没钱,就是有钱,她也能立马就给祸祸光了!存钱给儿子娶媳妇儿,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佘玉芬正待说话,梅志忠就已经紧接着梅志军的话茬儿开了口,“玉芬别听你嫂子瞎说。我都跟她说了雅丽她奶没钱、没钱,她就是不信我。”
郑娟立马不乐意了,“你是说了她没钱,可她不也说了她有个五千块钱的存折在志凤手里吗?”
佘玉芬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志凤出嫁那会儿不还抱怨雅丽她奶扣了老魏家的彩礼,一分钱都没让她带过去吗?这咋又蹦出来一个五千块钱的存折了?她奶难道就不怕志凤也跟她学,扣下这五千块钱不还她?”
“根本就没有她怕个啥?”梅志军扬声对郑娟道:“嫂子,你跟我叔说,千万别原封照搬她的话,她没那么多钱给人家,就更别说给老三在你们那儿买房子入户了。”
郑娟停下切菜的动作,偏头对着东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