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下了一夜的雨。
阮清睡眠一向很浅,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着实让她难以入睡,天蒙蒙亮她索性穿衣起床。
阮清穿了一件厚实的羊毛毛衣,衣领高的足以遮住她大半张脸,外面套着黑色长及小腿的羽绒服,银白色的雪地靴笼着那条肥大却很保暖的运动裤,她把衣服拉链拉到最高,将帽子罩在头上,她的一身行头使她的步伐有些笨拙,有点像一只刚从冰河里爬出来的企鹅。
阮清自以为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打开门的刹那那股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雨还未停,不过要比昨晚小得多,细雨似女子缝补用的针线,无声地洒在房檐上、草丛里、落花残叶中,如烟如雾,笼罩着这个清冷的院子。
躺了一宿自是饿了,不过这个点儿厨房的师傅应该也刚起,早饭还没备好,阮清打算去厨房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找点小东西充充饥。这座城市少有雪天,不过每次下雨风中雨中似是掺着冰渣子般,每次出门人们都要鼓起重生的勇气。阮清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等手暖和些了连忙把它们抄进口袋,腿一前一后起跑预备着,待这风稍小一点儿她就一鼓作气往厨房狂奔。
若不是被风吹痛了眼阮清别过头想躲一躲,她可能都不会发现对面漆黑一片的房间竟还站着一个人。
屋内没有点灯,只开着一扇窗,那人便站在窗棂前。她的身影纤细单薄,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卷了去。她穿的也不多,不过就在珊瑚绒睡衣之上披了件加绒的牛仔外套,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腰间,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盯着地面的某处。隔着层层雨雾,阮清看不清她的表情。
阮清不知道石兰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她冷不冷、饿不饿,她的面容苍白如宣纸,不知是否是因为一夜没睡而染上的倦容。阮清想张口问清楚,可她知道她不能,她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只能愣愣地站在石兰对面,等待着石兰发现自己。
进石家多长时间了呢?
有五个年头了吧。记得刚进石家那会儿正好赶上夫人和大小姐发生意外不久,石家上下气氛凝重,做事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老爷和二小姐生气,可谓是步步惊心。
才进石家那会儿关于二小姐的传闻阮清倒听了不少,例如石兰七岁那年竟一箭射死猛虎、十岁那年一人智擒二十个黄巾贼、十二岁那年独自上山空手打死恶狼等等,在这个男子当头的时代石兰算是少有的女英雄,令万千女子崇拜。只是阮清进石家有数日也不见石兰,她越发的好奇,想尽快目睹一下女英雄的真容。
上天似是在眷顾阮清,不久后老爷特别指明让阮清负责石兰的饮食起居,每天必须寸步不离其,因此阮清搬离了下人们的群居屋,独自住在石兰的对面。
石兰与阮清想象里的她有些差距。石兰不是个闹腾的女孩儿,每天除了待在屋里练练字、看看书、弹弹筝外,就是在练武场习武,偶尔会出去逛几圈、去孙家小住段时日。她从未在阮清面前用过武功,她那把神奇的弓箭阮清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宁静的姑娘很难会让人把她和女英雄相提并论。
石兰终于察觉到对面有人,她抬起头,正好触碰到了阮清的视线。
细雨绵延不断,水坑泛起微微涟漪,寒风夹杂着院里的梅香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似是想用这芬芳掩盖冬季刺骨的寒意。
阮清没有预料到石兰会猛然抬头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慌乱,她想躲避石兰那双似被浓墨氤氲过的眼睛,深不见底,让人害怕。石兰却毫不在意,冲着阮清淡淡一笑后,轻轻阖上了窗户。
屋里还是一片漆黑。阮清这才知道,似夜幕来临般的寂静并不是一个人在沉睡,有可能她只是在独自等待天明。
天空逐渐被拉开了帷幕,光亮似水泄般照亮整个大地。阮清在门口站了片刻,她不知道这样程度的光可否能点亮那个小屋,透过玻璃、透过缝隙、透过一切可以穿透去那屋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