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日,一群顽皮的孩子在河里推着水花,打着水仗,水珠不时溅正在岸边洗衣服的妇女们的脸上,引来她们一阵阵的笑骂。忽然,一个半大小子从河里窜了上来,全身只着一件底裤,看脸盘应该十三四岁,但身材精壮,犹胜普通成年男子。岸边洗衣服的年轻姑娘们不由一阵惊叫,都急忙低头。
一个脸盘稍大,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笑骂道:“又是你,安布伦(鄂伦春语安静温顺的意思)!你就不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安静温顺些吗?再过两年都该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光着屁股和孩子在这里疯,你也不嫌害臊!”
叫安布伦的少年回身笑道:“满棠婶,您还没老怎么眼睛就花了,我这不还穿着裤衩吗?下河游泳不穿这身难道还要我穿着“尼罗苏恩”(鄂伦春人穿的皮袍)?那您是诚心想淹死我,给这女人河里的水鬼们当丈夫吧?如果那样,你可就要小心我的额敏(鄂伦春语父亲)不能安静温顺了!”
听安布伦这么一说,岸边的女人们都笑了起来,就连那些刚才还在害羞的年轻姑娘们也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
原来满棠婶和安布伦家是邻居,两家院子只有一强之隔。满棠婶的丈夫已经故去多年,安布伦的母亲也在五年前去世了,安布伦的父亲乌那坎是个猎人,每次出门打猎时都是满棠婶照顾小安布伦。时间一长,村里与乌那坎相熟的人忍不住私下劝他说:“满棠那婆娘是个过日子的女人,我看她对你也有意思,不如你把院墙一拆,两家合作一家。这样既有个女人对你知冷知热,也有人在你打猎时在家帮你照顾孩子和料理家务,免的你总是担心,这不很好吗?”
朋友们看出乌那坎心动了,就有意帮忙上门说和,却意外的被乌那坎拒绝了。因为他不愿意托人去问满棠婶的心意,否则一旦被拒绝了,岂不是全村都知道了。自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来家里帮忙照顾孩子呢?他想自己找个机会私下问问满棠婶自己的意思,如果不行也就两个人自己知道,他相信满棠婶不会说出去的,可他每次看到满棠婶的时候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嘴。乌那坎虽然打猎全村无人能及,但嘴却没有他剥狍子皮时百分之一的利索劲,尤其是面对女人,嘴唇就像被涂上了最粘的松脂一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了。
慢慢的,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乌那坎的心意,包括乌那坎的儿子安布伦和满棠婶本人。其实满棠婶在知道了乌那坎的心意后,已经给这个正派勇敢的莫日根(鄂伦春语好猎手)在心里打了满分,所以平时就更加主动的帮父子俩洗衣、做饭、补皮袍。按理这么明显的暗示乌那坎理应知道该怎么做了,可谁知道每次乌那坎看到满棠婶时就只会憨厚的傻笑,说句谢谢,然后就变成了大山里的石头,硬硬的没有一点儿声音了。虽然这已经是全村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总不能让满棠婶一个女人自己说出来吧,所以就因为乌那坎那张能模仿出山林里最难学的百灵鸟的叫声,却不能说出自己心声的嘴,而让事情一拖就是几年。
现在安布伦嬉笑的暗示他父亲和满棠婶的关系,满棠婶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啐骂道:“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以后没人做饭给你吃,自己的脏衣服也自己去洗!”
安布伦却嬉皮笑脸的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满棠婶,我去山林里找徐森大哥,晚上我要吃满棠婶拿手的灌血肠,别忘了还有徐森大哥喜欢喝的飞龙汤呦。”
说完就转身向离岸不远的林子里跑去了,身后则是女人们的一片笑声和满棠婶的骂声。没跑多远,安布伦的身后响起满棠婶的喊声:“小狼崽子,你俩早点儿回来,别等汤都凉了!”
安布伦也不回身,只是冲后面挥挥手。岸边,则响起了一阵更响亮的笑声,回荡在清澈的河水之上,仿佛那粼粼的水波,在空中微微荡漾着……
安布伦所在的村庄位于嘉荫河旁边,四周都是山林,遍布着红松、落叶松、胡桃秋、水曲柳、黄菠萝,还有漂亮的白桦树。
嘉荫河也叫佳人河、夹金河,但现在当地人都习惯管这条河叫女人河。说这条河是条馋河,几十年来在河里淹死的、投河自尽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年轻美丽的女子。安布伦所在学校就有一个蒙族的女孩儿,叫阿茹娜(纯洁的意思),长的非常漂亮,就像夏天野地里盛开的最美丽的紫色金达莱,用现在的话说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就在去年冬天,在河里的冰眼中打水时不知怎么就滑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开春人们在下游只捡到了一只阿茹娜打水时戴的红手套。像这样被嘉荫河吞噬的女人数不胜数,每当晚上河谷中罡风掠过,河边的树林中常常可以隐约听到女人的哭泣声,那声音是那样哀怨,那样恐怖,女孩子都不敢半夜到河边去。但嘉荫河又是当地人眼中的母亲河,因为没有她就没有两岸繁衍不息的生命。她清可见底的身体里,孕育了无数机灵的柳根子、狡猾的穿丁子、傻呆呆的鲶鱼和慢悠悠用两只前大腿不停地翻动河泥的龙虾。在最困难的年月里,就是这河里多不胜数的鱼虾们,一次次的救活了沿河而居的人们。所以,当地人对这条女人河是又爱又恨。
此时,安布伦已经走进了山林的深处,小路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花,有紫色的金达莱、白色的蒲公英、黄色的野百合,山顶上那一片片椴树也开花了,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