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黑色杂质?为什么有黑色杂质呢?一个崭新的念头从燕燕脑海中冒出,她放下手中的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小台子”。
黑色的附着物究竟是杂质还是文物本身附着的……什么东西能留下如此深的颜色……还有旁边的淡灰印记……
燕燕的大脑飞速运行,她又一次被遥远的呼声召唤,渐渐地眼前除了手中“小台子”都看不清了,她被一片白光包裹。她还想挣脱,可是她超速的思维带着她逆流而上……
那黑色杂质,最有可能是墨。白瓷“小台子”,可能是砚台。
这是她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前最后的想法。
燕燕首先感到的是痛,她的肺就好像被利器穿破,剧烈的疼痛随着短浅的呼吸牵动着神经,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撕心裂肺。她努力睁开眼,却发现再怎么努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她又试着动一下手指,可身上就像盖了好几层厚实的棉被,别说动手指了,就连转转眼睛都是不可能。
看来这个身体不能自己控制啊,燕燕心里嘀咕道。——她竟然还可以在心里吐槽?不可思议!既然这个身体不是自己控制的,那么疼痛也不是真的……这样想着,肺部的疼痛竟真的缓解许多。
燕燕深吸一口气,尽管她不能做到物理意义上的深呼吸,她还是竭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一下周边环境再想怎么办。
“夫人……夫人……”
又是人在哭……燕燕最先听到的还是啜泣声,这三天她已经习惯了断断续续的哭声,这次听到同样的声音,她竟感到一丝心安。
“看来就算是妖魔鬼怪,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燕燕甚至得意起来,心里没有半点惶恐。
她刚想睁开眼,转念就笑自己这么快就忘了不能控制身体。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认真听……
“阿娘……”燕燕听到一个刚变声的小男孩抑制不住的悲鸣,“阿娘不说话了……阿娘你看我……”
这大概是身体主人的儿子吧,那身体主人肯定是女性,“她”肯定有丈夫……燕燕不能说话不能动,索性就任由精神信马由缰。
“阿耶还不回来,娘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突然一个少年突然撕心裂肺地叫喊出声,惹得另一个少年更加泣不成声。
燕燕感到身上重了一点,似乎有人扑在“她”的身上。燕燕虽然只是旁观者,不,只算得上旁听者,心中也感到阵阵酸楚。
随着男孩的哭声,燕燕竟然渐渐看到光了。“她”竟然硬撑着睁开眼睛。“她”气若游丝,花了很长时间才睁眼看清眼边幽微烛火。
燕燕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兴奋到难以自持。她看到床榻上的锦被,甚至能隐约看到被子上的绣文;她看到床边妇女们大多高挑纤细,头上发髻整齐,系着蓝色头绳,有人眉间嘴角还贴有花黄。
她还看到身边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十三四的样子,头发已经一丝不苟挽成一个发髻,脸上沾着数不清的泪珠……墙上的字画和悬剑,床边的衣架和铜盆……
虽然是生离死别之时,有那么一秒燕燕很想欢呼雀跃:多少人研究一辈子都看不清原本模样的东西,她这下一览无余。这时她全指望自己的脑袋能尽可能多地记住这些珍贵画面。
燕燕的视野越发清晰,她甚至可以闻到房间中的药味和香味。燕燕有点不合时宜地伤感了,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回光返照吗?
“我……写…………”女人虚弱的声音仿佛一吹就散,说完这两个字“她”开始剧烈咳嗽。燕燕也能感受到她的疼痛,她只觉肺在滴血般巨痛。
离“她”最近的妇人手疾眼快打开一个漆盒,从里面拿出纸笔,又小心翼翼把笔尖在砚台里蘸着……
那洁白的砚台正是一千多年后包在土块里,装在纸袋里的白瓷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