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周末都是在沙发上伴随大部头书籍度过的。在书架上翻找半个钟头，燕燕惊喜地挖掘到《大唐创业起居注》，虽然是竖版繁体的。
于是她一手翻着晦涩的繁体书，一手翻着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实在看不明白的字就用手机手写输入在网上查找。
她低头看书，师父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还是清晨，她现在一抬头，师父推门进来，太阳已经微微偏西了。
“这么刻苦啊。”师父的声音听上去也很疲惫，“外边天挺好，晴天，又没雾霾。”
燕燕活动一下咯吱作响的颈椎，一看表竟然快两点了：“你出去这么久？”
师父骄傲地举起左手满满一袋抛光材料和右手的蔬菜水果，腋下还夹着两本淘来的旧书：“这不是满载而归收获多多嘛。”他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一看就有点生气了：“你又没吃午饭？”师父又折回燕燕身边和她用唐六典拔河：“这是法律书，有必要看吗……怎么不见你学数理化有这劲头……”
燕燕还依依不舍地扒着书不放：“我不是起得晚吗，午饭晚点吃不碍事……等会等会，你等我看完……什么正月初七要吃煎饼？唐朝已经有煎饼了？”
“你管人家吃啥，你简直废寝忘食了。”师父随便在燕燕看的那一页夹了片糖纸，强拽着燕燕到餐桌边，“来来你跟我说说，你除了吃煎饼还看出什么来了。”
燕燕沉思许久：“……我觉得，史料本身也挺自相矛盾的。”
“那是，”师父掰给燕燕一块凉透的馒头，“历史文献，写的都是作者的立场。它就算不说谎，也会为尊者讳。知道为尊者讳吧？”
“就是把有的事情大书特书，有的事情两笔带过。”燕燕无聊地把馒头掰成小块扔进碗里，吃饭真麻烦呀，“我现在倒觉得李世民比较坏，根本没小说电视剧里那么好，还很虚伪，不让人写起居注。他还抢他弟弟老婆呢。李建成倒是在创业时立功不少，人挺好的……”
师父冷哼一声：“还以为你学了半天有什么进步呢，看来还是朽木未逢春。”
“！？”燕燕手里最后一块馒头掉入碗中，她浑然不觉，“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你现在看了一点材料，就说李建成好，李世民倒成了虚伪，这跟你当时看点电视剧就觉得人家小郡主他爹是个废物有什么区别？翻几页书立马分出好坏对错，你是哪路判官啊？”师父拿着咬了一口的馒头挥来挥去，“别急着下结论，你又不赶着交论文。”
确实如此……自己才看多少东西？连入门都算不上吧。
“行了，别愣着了，吃饭吧。人专家教授学了多少年，你这半天算什么呀。我就告诉你，无知可以多问，没人笑话；随随便便就说对错，那可谁都救不了——你又把馒头掰得这么细，鸟嘴啊。”
燕燕鼓着腮帮子，往碗里倒了满满一勺汤：“我这是泡馍！”
下午师父死活不让燕燕看书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玩一会。
“好吧。”然后燕燕把电脑打开，开始看纪录片。
师父彻底急了：“你要瞎了才好是吧！”几乎是揪着燕燕的脖子，师父终于把燕燕带到室外散步了。走着走着就看到城墙，夕阳下逆光的鼓楼显得更加高大威严，已经是快要敲鼓的时间。
“诶对了！”沉默许久的燕燕突然兴奋，“师父你看！城墙和鼓楼，这么大！”
“对啊，大。”师父心情复杂，孩子又傻了……
燕燕一蹦一跳向城墙奔去：“城墙是这么大的文物啊！我想看看城墙建好那个时候，就算只是明朝我也想看看，我这就去！”燕燕不是开玩笑，她真的感受到城墙在向外规律地散发某种力量，就像它溅起了时空一圈圈的波纹……燕燕像是一根针，城墙和钟楼像是巨大的磁铁，她几乎是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有本事你就去，”师父也不拦着燕燕，手插在兜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我倒想见识一下一人徒手修城墙技术。”
“哦是啊，”燕燕一个急刹车，差点跌倒在地，“我一个人是修不了。”
“稳重点……”
“你过来啊！我们下去沿着河走！”
一个清新的周末就在油墨味和不间断的拌嘴中度过了。周一上班前燕燕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倒不是说她敢说对李建成太子有多么深入的了解或多么准确的评判，她至少可以做到想到李建成太子时，脑内不会再接连冒出偏见。
“早上好！诶怎么没人了……”踏进空荡荡的工作室时燕燕感到十分不习惯。以往这个时候的工作室最是人声鼎沸，现在燕燕甚至能听见自己孤零零的回音。大部分人都打包去了邗州，剩下为数不多的人或愁眉苦脸或木讷。工作室空旷到可以坐着滚轮扶手椅玩碰碰车。
“早上好燕子，精神不错啊。”梁姐从越发庞大的纸堆后闪出半个脑袋。
“早上好张同学……”一声细如蚊讷的问好从燕燕斜对角的房间角落传来。燕燕寻声看去，原来工作室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她一直都不知道！
“你好啊！”燕燕轻巧跑到那个女生的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我我是崔梦瑜，”女生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点点雀斑分散在颧骨位置。她的眼睛是典型单眼皮的蒙古眼，周围是大大的黑框眼镜。
“我负责绘图，每天都绘图。”燕燕听到女生说话快了呼吸会变得急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