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苍灵诸山,百里密林。
风圣走得很慢,迈出每一步都很费力,像是肩上背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白衣的脚程也被他拖累了,她没问风圣为何如此,因为不必,她知道风圣在想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风圣想好了就会告诉她的,所以她不必问。
如她所料,风圣果然先开口了,不过问的却是她回答不了的问题。
风圣问的是:“白姐,你觉得我这人生性如何?”
风圣停下脚,白衣也停下脚,因为风圣走在她前面。风圣转过身,凝视着白衣清冷的眼睛,又问道:“我是个生性凉薄的人么?”
白衣没有闪避风圣变得有些灼人的目光,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个时候不能闪避。
风圣接道:“我和你说过我以前的事。”
白衣道:“那是我自己算出来的,而且,你的往事圣教中人皆知。”
风圣道:“我是风家的子孙,而风家却是我亲手毁掉的,就算是养的一条狗都不会如此无情无义。”
白衣问道:“那又如何?”
风圣道:“从小到大,我虽斤斤计较,但自问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可是……可是……唯独风家……”
风圣说不下去了,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妖娆的眼睛,顺着俊俏的面颊滑到喉间,本该湿润,却干枯着的喉咙只能发出哭腔。
白衣把风圣搂入怀中,问道:“你以为你亏欠了风家?”
风圣道:“欠白姐的算命钱可以还,风家的所有人明明都活得很好,明明只是两个叫不上名字的丫鬟,明明……我欠风家的,永远都还不完!”
白衣问道:“这个问题,从你活着离开牢狱的时候就在想了吧?”
风圣不语,白衣又问道:“若非此战生死难料,你会说出来么?”
风圣不说话。
现在的风圣,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只是一个因为憋在心里的问题犹豫不决饱受纠结与内心责怪的可怜人,这种时候,这样的人最需要的是安慰,而白衣恰好是一个贴心的人,所以她把风圣拉进了怀中。
平常时候坦坦荡荡有说有笑的风圣心里一直有个结,风圣事迹,圣教中人皆知,是以亲近的人都能看出他心中有结,一个将风圣的心死死勒紧的心结。
白衣用像是哄小孩子睡觉似的口气说道:“你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别的人都是做之前举棋不定,而你却是在事成之后才犹豫这样做对不对。”
风圣不语。
白衣说道:“万物有定数,对又如何?不对又怎样?风家已亡,事已成定局,你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心里又何必纠结你欠我或是我欠你这样纠缠不清的业障。”
风圣还是不说话。
白衣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我无关,好人,坏人,薄情人,多情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我都没有影响,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得叫我‘姐姐’,所以姐姐我也只当你是我弟弟。”
这样抱了风圣多久?白衣不知道,她只知道去迎宾山迎接“贵客”的时候身上的衣裳是轻的,风圣擦干净脸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变重了,因为胸脯前的衣裳都湿透了。
风圣和白衣的身影穿行林间,看不见的缠龙丝纷纷让开道路。
白衣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我知道谁能回答。”
风圣问道:“谁?”
白衣道:“心儿。”
风圣的身法一顿,白衣催促道:“快点,别让你师父和我师父久等。”
白衣又接着道:“你不必担心,心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风圣问道:“为何?”
白衣道:“你知道她的过往吗?”
风圣道:“不知道。”
白衣道:“你当然不会知道,和你不同,心儿的过往鲜有人知。”
风圣问道:“为什么?”
白衣道:“因为她七岁的时候就被他爹卖到青楼还债。”
风圣道:“那她……”
白衣明白风圣想问什么,她道:“你放心,她的身子比谁都清白。”
风圣和白衣果然没让他们的师父久等,因为接应他们的不是他们的师父,而是一个女子,一个妩媚到骨子里的女子,她穿一身花布衣裳,俏眉秀眼,把玩一把从不打开的折扇。
风圣还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就酥了,连骨头都酥了,他是总督大人的儿子,他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子,但如此妩媚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所以他酥了。
他知道她是一个能让人酥到欲生欲死的女子,因为他尝过这种滋味,见过她的人,无论男女,都尝过这种滋味。
白衣没想到会见到她,所以有些慌乱,白衣怕她的眼睛,虽不及风圣妖娆,但却很尖得可怕,她曾只用一眼就在白衣身上找到别人的发丝,白衣最怕的还是她的鼻子,任何不同的味道都瞒不过她。
果然,胡丽心只在远处望了一眼,就已看出白衣胸前的衣裳颜色和其它地方稍有不同,调笑道:“早知道白姐姐有要紧事要做我就不等了。”
还没走近,白衣的脸就红了,走近了,她揪起了胡丽心手背上的嫩肉,轻轻一扭,道:“心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胡丽心笑道:“白姐姐用内力把衣裳烘干了,但上面的味道还在。”说着,她的眼睛移向了风圣,道:“那是风大哥的味道。”
风圣用妖娆的眼睛不住躲闪,心儿的眼睛是妩媚的,是能抓住人不放的妩媚,很少有人敢看。胡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