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错了吗?”
顾青山冷肃的眼里,只有漫天的白,白得刺眼。
莫名叫人眼眶生疼。
燕空眸仁微闪,松了手,紧抿薄唇却欲言又止。
这便是秘密的负担。
顾青山很清楚,既然不能解释,说再多都是废话。
而人生里,大半的话都是废话。
“本来是找你喝酒的,看来……只有下次了……”
顾青山笑得眯着眼,月牙弯弯,也和月般的清冷。
燕空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急迫地上前用力拉住顾青山,正欲开口,廊檐下兀地传来阵阵爽朗的大笑,“哎呀呀!真巧啊!这不是燕郎君吗?顾郎君、陆郎君也在啊,真是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众人回眸看去,一袭赤红的华裳踏雪而来,眉心的朱砂妖娆如血,衬着景凌眼里的笑意娇艳如波光粼粼的动人。
顾青山纳闷,他已上前摁住燕空的手淡漠一笑,寒暄几句,悄无声息地抽出了顾青山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燕空皱眉,冷笑道:“金郎君总爱红衣,原来为人也如此高调。”
“哈哈哈,我啊,就怕别人到处找我却又看不见我,显眼一点岂非能早日寻到所寻之人,对吧?”
景凌垂眸含笑地注视着顾青山的眉眼,他一抬头,正好跌进景凌温暖如春风的笑里。
顾青山微愣,他的话和自己有何关系?
“瞧,每次看见我都失神,可见我魅力太大。”
景凌狡黠地眨着眼,顾青山扶额便要走,偏又被景凌牵着,他正要挣脱却没想到景凌更用力握住,紧贴自己跟来,还冲燕空挥手告别,“哎呀,是他拉我走的,我还想和燕郎君叙叙旧……唉,燕郎君今日还是照看自己女人要紧,咱们改日再聚……走吧,青山,咱们去说体己话……”
景凌大笑三声,拉着云里雾里的顾青山大步离去。
他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燕空的脸色却更是黑得沉闷。
一丝寒意遍布他全身,胸口针扎般的痛。
看着翻飞的雪花落在顾青山的发间,像那日红枫林里的枫叶,燕空想要拂走那片冰冷,沉重的双腿却像是被自己的心思重压地抬不起来。
而红枫林里火热的欢笑与热情,渐渐褪去,如今在纷纷扬扬的白雪里,连一丝余温都不剩,苍白得凄凉。
众人见这般散了场,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双唇,各自跺着脚、笼着袖也散了。
只剩下燕空漠然地立在雪中许久,魂不守舍。
安乐公主赶忙道歉,“……我、我听断天崖说二哥对那小子有意,我本来只是来问问二哥,没想到看见他和别的男人……我只是气不过,他凭什么对我二哥……嗳嗳,二哥,你去哪儿啊?”
燕空一声不吭地走了。
安乐公主拢了拢宽大的氅衣,忙迎风追去。
断天崖立在凌乱的风雪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走远,无奈地仰头一声长叹,注定要在绮罗阁的后院里当个雪人了。
厢房里,噼啪地爆着炭火。
香罗袖打发所有人出去,一壁替顾青山上药,一壁听他说了那夜表白之事,方才低问:“你对他动心了?”
“没有。”
顾青山趴着,额头贴着枕头,声音很闷。
同是女子,香罗袖知晓顾青山眼下在计较什么。
燕空向他表白在先,顾青山心里不当真是不可能的,只是当真和接受,是两回事。
而如今,顾青山并非懊恼燕空移情别恋,只不曾想他是一脚踏两船。
瞧安乐公主待他的情意,二人并非近日才好,故而与其说是心疼,倒不如是失望。
“安乐公主未认出二皇子,可见他们未曾见面。”香罗秀笑得耐人寻味,低语呢喃,“郎君若想报复,大可利用这位二皇子……”
“你也会胡扯?”顾青山摁了摁眉心,“他人呢?”
廊檐下,景凌与陆承音寸步不离候着。
等得时间长了,两人倒索性在廊下站着对弈品茗。
嵩义举着棋盘,二人手中各捧黑白棋盒,一字一字皆落得干脆利落。
陆承音的战术甚是迂回婉转,虽进攻不猛,但常令人捉摸不透,而景凌落子反倒狠劲凶猛不留余地。
一刚一柔,棋逢对手,这一局二人皆是酣畅淋漓。
景凌不由得笑道:“五郎君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大尹谬赞,在下不过在乡下闲来无事,时日长了,瞎琢磨,比不得大尹行军布阵般的大局。”
景凌拈了枚黑子在指尖玩耍,思考着棋局,又道:“不知五郎君可知火毒之事?”
落子,白子处于下风。
陆承音微微抬眸,叹息,“知之甚少。”
“此番绾宅命案,死者正死于火毒之毒。”
陆承音瞳孔微缩,竟忘了落子。
“很可惜连宫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医都不知此毒,翻遍藏书典籍,竟也未寻得有关火毒的只字片语。”景凌落子,微顿,“我知令堂也死于此毒之下,不知五郎君可有曾听谁偶然提及此毒?”
陆承音眉头紧锁,思忖良久,摇头。
“那五郎君可知当年你娘亲出身哪家青楼?”
“胭脂楼。”
吱呀一声,顾青山猛地从里拉开门,面不改色道,“我去胭脂楼散布消息时也打听过陆清心,但当时一无所获。今日我却在想,何不设下一饵,引那知情者上钩。”
景凌心领神会,落子大笑,“甚好!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