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发了疯似的快马加鞭,如离弦之箭刺破夜雾。风兜起他碧色的宽袍呼呼翻飞,吹刮在脸颊比鞭子抽打还疼,他却催促着马儿风驰电掣,越来越快,恨不得叫风刀将他切割成块!
嘶——
狂奔中的马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前蹄飞悬半空,整个马背都笔直地竖了起来。
顾青山不知眼前已是悬崖,马儿受了惊吓开始狂躁地往回乱跑,颠着顾青山愈发抓不住缰绳,脚下勾着的马磴子怎么都踩不上。
风吹得他眼睛好涩,根本睁不开眼只胡乱扯着一绺马毛,偏马儿惊慌失措间正好踩上一块松动的石子,一滑一空,连人带马都被甩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刻,一抹蓝影霎时自黑暗中飞掠而出,身轻如燕,如光如电,拦腰搂住顾青山一个旋身如绽放在岸边的水花,抱着他稳稳落地。
顾青山在马上颠簸得失了常,眼下忽地站在岸边,还只觉双腿乏力地飘飘忽忽。
“你若寻死,元髓散我找谁要去?”燕空冷冽的嗓音如一盆冰水自顾青山头顶淋下。
他在燕空的怀里徐徐抬起头,一双秋波盈盈的凤眸叫燕空有刹那的失神。
顾青山却依旧这样温柔多情地望着他的眼,望着,望着,眼波里的水光闪烁,闪烁。
直到顾青山缓缓抬手伸向他的眉眼,燕空才蹙了蹙眉,僵硬着身子刹那怔住,但这一次他没有阻止。
顾青山的手,娇小的手,轻轻自眉心抚摸过燕空浓黑的剑眉,冰凉又细腻的触感叫燕空骤然心跳加速,面颊愈发滚烫,却也暖不了顾青山的手。
他的手就像玉似的柔滑,不知间又沿着眉尾滑过燕空的眼角,冰凉的掌心紧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拇指软绵绵的指腹留恋地轻轻来回抚摸,搅乱燕空的心思一片空白,只有酥酥麻麻。
四目相缠,一个痴痴凝望,一个茫然惊愕。
顾青山的指尖又微微一动,燕空立刻握住他的手。
他的心已如擂鼓,顾青山的手若再乱来,燕空的心真保不准会炸裂,便是元髓散也救不了他。
燕空却并未松开他的手,反倒更用力地握了握,醇厚低哑的嗓音带着蛊惑的磁性,皱眉低语:“你知道我是谁吗?”
燕空没有忘,顾青山一度多次将他误作旁人。
“你是东扶吗?”
燕空骤然恼怒,当即扔开顾青山的手,大步与他拉开距离,耻笑道:“你刚便是为了他寻死?”
风里,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恰似泠泠冰泉,自燕空心尖儿流过,刹那惊得他猛地回首看去,顾青山已踱步走向海边。
一轮半月,一弧白浪,一点青,一抹蓝,余下便是辽阔到虚空的黑暗。
“你若要寻死,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燕空紧随在顾青山身后,可没哪个地方是他看不见的。
“你不是想喝酒吗?”顾青山倏尔回过头,“走吧,我请你。”
“等等。”燕空快步走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应该给个解释吗?”
顾青山知道自己刚才失了态,他只希望燕空就是东扶,哪怕燕空不承认,他只需要东扶还活着,只要活着便好。
“顾青山!”
“哎呀,别这么大声,你吓我一跳。”顾青山仿佛又恢复如初,踮着脚也敢跟燕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笑道,“大家都是男儿,摸一摸脸又怎么了?若是你觉得心里不舒坦,只要你不介意我是男儿身,我一定愿意为你负责到底!”
燕空咬牙切齿地一掌推开顾青山,他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被一个男子调戏。
可问题是,他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样……反感?
顾青山看着他倒也不恼怒,余光瞥见远处的海边有烛火,当即拍掌笑道:“有船家!”
“有船家必有酒,今夜我请你,下次用你酿的酒再请我。”
话音落地,燕空已捞过顾青山的纤腰,纵身跃起,碧衣蓝影交融着飞入流泻的银光之中。
海风迎面,比纵马疾驰时温和了许多,顾青山忍不住迎风长啸,享受着恣意飞翔的自由。
“你为何知我不会轻功?”
顾青山昂起头望着燕空冷峻的侧脸,风里翻飞的墨发如海浪起起伏伏。
“看你如此着急也只从侧门出,便知你无力飞檐翻墙。”
“嘁。”顾青山冷哼一声,看着眼前被明亮的烛火照亮了半截的船身,笑道,“你不好奇?”
“或许你多喝几盅,会解我心中更多的困惑。”
“好啊,有本事你灌醉我。”
话音甫落,燕空微点树冠借力,一道蓝光已轻盈落在船家的甲板上。
船家本在甲板木桌前的交椅上小憩,忽觉风中异样,却也只懒洋洋地睁看眼,神色如常地打量一眼燕空和顾青山,说:“天亮才出船,二位来得早了。”
昔年此处每到月中旬,必是密密麻麻满岸的船只,专为渡那些有意去琉光楼做交易的人。
因着琉光楼在虚无缥缈间,四周海域多迷幻之术,若非有几分能耐的船家轻易发现不了,就算找准了方向,手里若是不老道,没几十年的练功底子,那海里的种种怪象足以令船家有去无回。
故而上得了琉光楼的客人,才有有缘人之说。
而顾青山见眼前这位船家虽已花白了头,却丝毫不惧燕空通身肃杀冷冽之气,便心知绝非寻常船家,定是当年来往于琉光楼之间的渡船人。
只三年前琉光楼被灭,如今这样的船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