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北是燕洵的地盘,他这个燕北王,说到底,也没什么用处了。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自己喝燕洵造成的。
“元嵩……”楚乔上前一步,有些语无伦次。
该说什么?那年叛出长安,她、燕洵和元嵩便割袍断义,如今还能像莺歌小院那三年一般谈笑?
元嵩却抬起头,一笑。
不是好久好久以前少年明朗阳光的笑容,那一笑久经风霜雨雪,带了些许岁月蹉跎沧桑的悲凉。
霎时间无言。
楚乔一言不发,良久,才迟疑着说道:“……这些年,可还好?”
她在燕北的时候为燕北和秀丽军们奔走,离开燕北候又要统筹整个寒山盟,竟忘记顾及关注其余事情。
是不想去回想,还是真的忘了?
就连楚乔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劳公主挂心,安好。”元嵩也不看她,侧首望向小七小八:“我把你的两个妹妹带来了,从此以后,就让她们跟着你罢。”
跟着他,永远都没有前途,落魄亲王,身边的侍女能有什么好下场?楚乔现在贵为一国公主,她养父母的儿女,就是她的义妹,更何况三人曾经相依相偎过,情谊深厚,楚乔自然会给两个妹妹更好的生活。
小八愕然抬头,王爷要赶她走?
楚乔也回转身子,伸手去扶小八起来,又示意小七别再跪在地上。
小七抹抹眼泪正欲站起,却被小八死死摁住。小八也不顾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以下犯上的事,笔直地跪在寒凉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躲开楚乔欲待搀扶的手,冷冷说道:“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楚乔一怔,手顿时僵住。原本见到两个妹妹还欢喜着的心忽然凉了下去,她慢慢收回手,道:“我以为你们死了…”
死了?难道不是想抛下她们?小八心中冷笑,不卑不亢道:“我们姐妹不愿跟随公主,请公主成全。”
楚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好。她该怎么解释刺杀了宇文席以后,她以为妹妹们被宇文玥抓住,折回身去找,却正好错过了带走小七小八的机会她该怎么解释莺歌小院那几年,她一直有努力找过她们,只是那时候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在长安这样的大都城中找到两个少女。
该怎么向小七小八解释,这些年以来藏在心底的愧疚与歉意。
即使说了,她们也未必会信。
楚乔微微闭了闭眼睛,道:“你一定要与我这般生分?”
“奴婢不敢,您是公主,我只是个奴婢,何来生分?”小八继续嘲讽。
元嵩在一旁看着也是觉得奇怪。这姐妹三人以前就是感情很好的样子,他本以为姐妹相见会是欢天喜地的事,怎么如今是这般模样?
“元嵩,多谢。”楚乔默然半晌,才道。
她不会强人所难,小八既然恨她,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消解的事,既然不愿意跟她,她亦不会强留,楚乔想了想,又道:“还要劳烦殿下给她们释奴文书,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安排。”
元嵩颔首,伸手入怀,欲待掏取某物的姿势。
小八却站起身,看向楚乔,道:“不用我和小七自愿没入王府为奴,不需要公主操持。”
自愿?楚乔有些诧异,难道小八真心甘愿做一个命如草芥的奴隶?
她略带审视地看了一眼小八,霎时又明白了。
小八看向元嵩的眼神,隐隐藏了些眷恋与不舍。
原来不仅是因为恨自己,还有其他原因。楚乔忽然释然,多年来在心上徘徊不去的愧疚与自责,刹那间一部分烟消云散。
只要两个妹妹这一生平安喜乐,她们想过什么生活,楚乔不在乎。
她从来都不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为何奴隶就不能配得上宗室亲王?
既然小八执意于此,她愿意成全。
楚乔面上绽出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小八发丝。
她们不是同根姐妹,却胜似亲人,曾在危机四伏的宇文府相依为命,就算没有血脉相连,却仍有那一份感情在。
一向胆子小的小七一直怯生生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个姐姐,这个如今高在云端的姐姐。
楚乔走上前来扶起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印鉴,牵过小七的手,将那方田黄石印鉴塞到小七手里,笑道:“以后有困难了,就到一家叫八宝的酒楼找掌柜的,将这个交给他,他会帮你们。”
能为小七小八做的,不过就这屈指可数的几件事而已,万一姐妹俩以后离开了王府,好歹有人帮她照拂。
楚乔不再多说,将手垂在衣袂侧边,转身回到座上。背过身那一刻,抬手轻轻擦拭眼角的水光。
表面上的释然而已,心里,其实还是在乎的吧?
母亲说过,永远不能哭泣,可她实在忍不住。
为宇文玥哭过,为燕洵哭过,为萧策哭过,为汁湘临惜的死,也哭过。
如今,还要为失散多年的妹妹们伤心难过。
以前她没有感情,心里所牵挂的只有母亲,就连收养她的荆家养父母和荆家的兄弟姐妹,也只有淡淡的感激。
如今她会为了一些人和事笑的也会为了它们而哭泣,是不是意味着,她总算懂得了红尘万里的爱恨情仇?
忽然累了,只想停下来,好好歇一歇,再继续前行。
楚乔没有再回到自己的席面上,派身边服侍的宫人回禀了楚川,自己回了暂住的仪清宫。
承德道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