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月光照不进来,周围一片黑暗,视觉受阻后,听觉便敏锐了起来。燕甯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树屋下面,几只虫子“沙沙”啃树叶的声音。
燕甯怔怔地盯着远方,安静坐下来脑子放空之后,莫名的,她又想起了那个同样漆黑的夜晚。
那人在她面前,坦白了所有的谋算,心计,还向她表明心意。燕甯刻意不去想他,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点也不难熬。然而,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深邃的眼眸,微勾的唇角,矜傲的姿态,甚至他说的每一句,她都记得那么清楚,没有褪色半分。
他的内伤不知道好了没有,这么久了,应该平安回到西瑜了吧。若是在西北军营还能让章将军帮忙打探一下消息,现在她也只能自己在这胡乱猜了。他身为嫡子,名正言顺,谋算了这么多年,有楚家帮扶,又有老臣支持,肯定能成功即位,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登上梦寐以求的位置了。
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燕甯双手抱着膝盖,下巴磕在手臂上,目光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身体隐没在黑暗中,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郁。
未离微微皱眉,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阿甯,他转身从屋里拿出一盏油灯点亮,将它轻轻放在燕甯脚边。暖暖的灯光一下子将她笼罩,照亮了明艳的脸庞。
突然的亮光让燕甯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未离一直在她身边。
永穆族人大多居住在山洞里,几十个人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也有人喜欢住在树屋上,未离就是这样。听说这座树屋是他小时候自己搭的,非常的小,建在一棵大树上,离群居的山洞比较远,不易被人打扰。
现在身材高大的未离肯定是住不下了,燕甯倒是勉强能住进去。她喜欢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木板间的空隙,照进树屋的感觉,就好像她一伸手,便能抓住一把暖阳一般。所以她就鸠占鹊巢,住进了这座小树屋里。
她到永穆族这几天,未离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你若不注意,常常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燕甯想到这个人在以前无数个日夜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心里便觉得有一股暖流划过,想对这个人更好些,多了解他一些。
燕甯伸了伸腰,盘腿坐好,转过身面对着他,笑道:“你小时候是在纵横商行还是在这里长大?”
阿甯又要和他聊天了?未离正襟危坐,回道:“八岁之前是在这里,八岁之后就和师父在纵横商行生活,这里是练功的好地方,我还是会常常回来。”
虽然点了驱虫香草,还是有些小虫在身边飞来飞去,燕甯抬起手挥了挥,赶走在她耳边嗡嗡乱飞的小虫,笑道:“难怪你匿藏的功夫这么厉害,是在这里练出来的吗?”有时这些恼人的虫子可比泰山崩于前还可怕。
未离思考了一会,才回道:“有一部分是,其它的不是。我的剑法和内功心法都是师父教的,隐匿的身法是从慕叔送的一本名叫《隐诀》的秘籍中学到的。”
未离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地回答着她不过随口一问的问题,燕甯忍不住又想笑,第一次见这么认真聊天的人。
话题已经说到靳羽,燕甯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一直都这样?”
未离蹙眉,不知道燕甯所谓的“这样”是什么意思,燕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平时看起来挺正常,但是一受刺激或者激动的时候,就会变得暴躁,不能控制自己,甚至会伤害身边的人或者……自残。”
未离微微垂眸,眉头皱得更紧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师父只是脾气不太好,这些年已经好多了,尤其是她带上面具以后。”
未离平时脸上都不会有什么表情,面瘫的程度比阿辰还要严重,他此刻却脸色变换,神情忧虑。燕甯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有所隐瞒,伤人自残的事,靳羽怕是做过不少,他肯定也受了很多苦。
靳羽毕竟是未离的师父,养育他多年,燕甯在心里斟酌着用词,良久才慎重地说道:“未离,她这不是脾气不好,是生病了,带上面具之后,病情更重了,我们得想办法给她治。”
生病?未离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小时候师父虽然对他很严厉,常常责骂他,却没有动手打过他,半夜的时候,他还曾听到师父房间里传来哭声。后来师父的脾气越发暴躁,常常对他动手,他还以为是自己愚钝武功练得不好,惹师父生气。再后来师父就开始带面具了,带上面具之后,师父便很少动怒,变得更加冷漠无情,他不止一次看到师父衣袖无意间滑落时,手腕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痕。
十岁之后,他的精力全都放在阿甯身上,师父也从没说过什么,这些年来……师父都在自残吗?未离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堵得难受,想到燕甯刚才说的那句“我们”,心里才稍稍好过些,用力地点了下头,回道:“嗯,我们给她找个好大夫。”
燕甯轻舒了一口气,她对靳羽没什么感情,但感激她在那样危险的时刻,没有随意丢弃,而将她交给了姨父,这样她才有机会成为爹娘的女儿。就为了这份情,她也不希望靳羽的病情继续恶化。未离是靳羽的徒弟,算是靳羽最亲的人,得到他的支持,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燕甯点到为止,没再继续,正巧远处传来几声奇特的叫声。她侧耳倾听,发现这声音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