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时节,垂杨巷陌,东风庭院。殷霂的王府就坐落在卓府不远处,其实也是个好地方。
大荆开朝数百年,一开始还采用历代以来的分封制,到了年龄的皇子便强制分与各封地,为圣人驻守边疆。后来皇子在外,不受朝廷控制,权利日大,几成藩王,终为天下之患。到了如今,渐渐地只让皇子在长安建府,仍参与政事。
王府内构思巧妙,池柳相依,一阵清风吹过,激起碧波荡漾。杨柳回塘,鸳鸯别浦,几经回转,有豁然开朗之感。
午间,南觅正坐在树下,捏了几把鱼食丢给鱼儿。
殷霂捏了杯茶水垂下眼眸细细的看,似是浑不在意地问她:“既然你那东院的房东有些事宜不好再让你续租。反正我这府里又空得很,你就收拾收拾在这住下不好?”
这也是南觅最近头疼的事情,她被房东退租了,其中缘由又说来话长。
前几日宫中有位显贵无端端地死了。
原来圣人和当时还不是皇后的魏妃有位极宠爱的臣子,名蔡雨伯。他是荆州偃县人,自小跟随师父学习些招神弄鬼的巫术,本不登大雅之堂。但在他当黄安县丞时,因当地刺史千金重病,蔡雨伯用偏方将她治愈,从而声名大噪。
圣人当时正因膝下无子头疼,闻言便宣了他召见。蔡雨伯觐见时大谈鬼神之事,使二人争相叹服,赐物三千段。
盛夏,圣人望着炎炎天气叹息,希望能下一场雪。谁知蔡雨伯转眼手上就捧了一把冰雪进来,那雪极寒,便是日光直射也久未融化,据蔡雨伯说是仙人由阴山山顶取来,看圣人贤德,故赐下此雪。
四月,魏妃突然想吃西瓜,朝臣们还来不及进贡,就看见蔡雨伯神秘兮兮地讨要了一百钱出门,片刻便捧了一个西瓜进来。
“这是臣由睺氏县一位老农的瓜地中取来。”睺氏县距长安起码二日路程,魏皇后大奇,派人去寻了睺氏县的老农。
谁知老农正和当地里正报案,说自己瓜地里少了一只瓜,而原栽种西瓜的坑底埋着一百钱。
一连串的奇异事件,再加上太子出生,使圣人和魏皇后更加信赖他了。
而就是这样神秘的人物,三日前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
圣人悲恸,下令大理寺严查。而长安京兆尹领了协助令,查得来势汹汹,将长安各处宅子查了一通,特别是有长安新进人口的宅子。南觅的房东便是担心南觅这样外地来的人牵连到他,决定退租,短期内都不会再向外租房了。
而南觅再去找房子,也多半是碰壁。
她因受伤休息了许久,即使好了,其实刺史案已结束,刺史被判斩刑,秋季问斩。她不必再日日去大理寺报到了。可东望脑疾治了许久,一日日地好起来。南觅还准备在长安给他找个进学的地方,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离开长安。
卓雪不知从何听到她的遭遇,热情地邀请她去卓府居住,她虽不大好意思,本来也是要答应的,只是殷霂……
殷霂一听到她要去卓府,立刻沉了脸色,周边的气氛都不对了,搅得她也有些心乱如麻。
南觅心下抱怨道:纵使眼里再不把她当姑娘,也要想想他一个未定亲的皇子,府里住着另一位适婚年龄的女子,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哦。
除非,除非她像府中另外一位一样……
记得殷霂开府那日,她也在场,台下正是姜渺提琴祝贺。上次被打断的琴音这次娓娓道来,南觅恍然觉得自己就驻足在一间屋子里,屋外绿芜绕墙,青苔铺地。中庭日光照着芭蕉叶卷。自古琴音照人,姜渺也是胸怀辽阔天地了。
她就住在府里的西苑,离他们此处也不远。
南觅叹了一声:“我已是与卓雪说好借住了,总不好出尔反尔。”
殷霂沉着一张脸,肃穆得树上的鸟儿都打颤。。
“算了……”
他一开口,却是笑了。
殷霂嘴角噙着笑意,弯了眼睛看她:“好没良心,整日欺负我,就看我拿你不知怎么办好。”
南觅气道:“这全是我的错了?”
殷霂顾左右而言他:“日头太烈了,我这府里还有条小路,两侧有树荫,景致极好,要不要去走走?”
“噢?”南觅被勾起好奇心,眼中兴味盎然,顺势跟着他起身。
殷霂得意地勾勾嘴角。
小径确实景致极美,远远望去竟能看见垚垚青山,碧波万顷。远远的清风吹来,吹得几许落花在眼前打转。二人一前一后,一同走在少有人烟的幽幽树荫下。
只是小路越行越窄,两侧都是墙壁。他们虽未并肩,南觅穿着软底绣花鞋走在狭小的小道上,左支右绌。两人挨挨挤挤的,肩膀手臂不时碰到一起,她有些羞赦,快步向前,总疑心自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轻哂。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觉得眼前都有些泛晕,石子路也走得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脚下踏错,向前一滑,竟是要往地上扑。好在后面那位反应快速,伸出手来一勾一拦,将她稳稳当当地勾在身前定住。
殷霂一挑眉:“可要小心些。”
南觅急忙辩白:“没有,是这路太滑了。”
殷霂似是看出南觅羞恼,难得的没有追着她的痛处不放,只是抬眼看着满天柳絮,施施然地转开了话题:“我很喜欢这柳树。飘零柳絮,搅人离绪。你看这柳絮,漫天都是。我们从小道一路走来,岂不是就此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