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身华丽的百鸟朝凤皇后袍,他记得整个皇宫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他记得陡然闯入的日光下母妃留着血泪的双眼空空洞洞,他还记得弥漫着血腥腐烂味道的黑暗,他记得宫女们说的话
他什么都记得。
他这一记,就是十五年
黑暗的密室里,楚离一步一步转身走向打开的棺木,紫瞳幽深:“我没有忘记。没有一天忘记过。”
这个世界上,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仇恨更重要。他要报仇,因此,什么都可以放掉。如果不让凤座上的那人哭着求他,如果不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不把她欠他的连本带利十倍百倍千倍地讨回来,他便不配十五年来行尸走肉地活着!
“很好。”常百草笑了,“这才是碧璃的儿子。我的好外孙。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这个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有家恨,我有国仇,其实都是一样的。”
常百草说着转头深深向棺木中看了一眼,抬手慢慢将棺盖推了起来,合上,碧色的眼瞳中杀意尽现。
“外公。”楚离突然出声,声音轻不可闻。
“嗯?”常百草回头,楚离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柔和地叫他了,自从五年前的争执开始 $ $$$$$$$$$$$$$ $ $ ,他们一直敌我难辨。
楚离似在挣扎,薄唇抿紧,忽然抬头,紫瞳中满是恳求与怜悯:“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常百草愣了愣,走上前去,正要开口,袖中的一只锦囊突然滑了出来,锦囊并不精致,上面绣了一只十分难看的歪脖子白鹤,周围不分布着些许蔫了吧唧的花花草草,他碧色的瞳眸一闪,捡起锦囊,看了许久,忽地笑道:“谁会跟一个傻子计较?”
不知道是在嘲讽,或者纯粹只是对楚离的回答。
楚离眼眸一黯,是啊,她是傻子。可是,他就只是想要一个傻子而已,这么简单的愿望,居然会这么难。
楚都皇宫,凤栖宫。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回宫了。”一个暗卫单膝跪地,对凤座上的女人道。
“太子去哪里了?”傅琬莹捧着暖手的小手炉,凤目带笑,“又是陛下叫走了他吗?”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出了宫,去了一个叫‘天下无美’的地方,这几日都是如此。”暗卫如实禀报。
“哦?”傅琬莹笑了,嘲讽一笑:“太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连本宫的话也不肯听了。说,他去见了什么人?”
“是一位姑娘。”暗卫说得很隐晦,“他们夜夜一起弹琴谱曲,太子殿下只去见她一人。”
“哼,原来是只野狐狸!”傅琬莹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的狐媚子招惹了我的皇儿,竟让他这般乐不思蜀。你,明日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带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是。”暗卫应道。
“记住,此事不要惊动太子,挑个合适的时间再动手。明白了吗?”傅琬莹细细吩咐道。
“奴才明白,请皇后娘娘放心。”
“来人哪,摆驾东宫。”傅琬莹起身,绕过八面金牡丹的大屏风,直直朝外走去。不管明日审问那个野狐狸是个什么结果,她现在得去确认一下,从她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皇儿,对她是不是有所隐瞒。
太子东宫。
楚萧还没来得急脱下外衫,便听到凤驾来了,他有些慌,今天在“天下无美”呆的时间长了些,因为舍不得,连走的时候还想着和她溺一会儿。要不是赏心催促,他恐怕连回程都要忘记了。爱情,常常让人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地点,甚至遗忘了自己。
正想着,傅琬莹已经进了门,凤目盯得他有些民虚,楚萧低下头去道:“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今天天冷,本宫放心不下皇儿,特意过来看看。你的那些侧妃个个温温吞吞,办事也不利索,本宫担心她们不好你。不如改日重新为你选立侧妃?如何?”傅琬莹在主座上坐下,接过贴身仕女递过来的手炉。
“母后,立妃之事还是等等再说吧,儿臣还有正事要忙。”楚萧蹙眉道。
傅琬莹的凤目一直放在他的脸上,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萧儿,我听说,顾家小姐在冬猎宴会上公然向你七弟求婚了,可有此事?”
楚萧点头,不易察觉地吐出一口气:“确有其事。”当时,他十分震惊,却隐隐又有几分松口气的感觉,心里很复杂。
“你七弟他气绝了顾家小姐”傅琬莹又问道。
“是。”楚萧眉头蹙紧,楚离的拒绝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你知道你七弟打的是什么主意吗?”傅琬莹也不由得皱眉,抱紧了怀中的暖炉,悠悠道,“明明是送上门的东西,他却不肯要。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这样一来得罪了顾相,他还可以凭什么来和我对着干?”
虽然楚离从来没有从正面与她对抗过,她的要求他也从来都不会拒绝,可是他越是这样,傅琬莹心里越是不安。
猛力愤起扑过来的狼崽子,与那静立不动软绵绵滑溜溜的蛇崽子相比,前者以动制静,太过招摇,分明就是愚蠢。后者,却让人看不清它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想慢慢地一点点蚕食,还是会出其不意地一口咬下去呢?
蛮夷妃子所生的贱种,果然让人越看越不顺眼。如果说璃妃曾经是她眼中非拔不可的一根刺,那么楚离现在就是她心里伏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