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来,黛玉便请人唤了林飞云过来,将水涵相邀之事说了。林飞云虽舍不得雪雁,却不肯拂了水涵的好意,便应了下来,以去探望亲戚为由,至贾母与贾政处辞行。贾政极爱飞云之才,再三挽留,无奈飞云执意要走,便只得答允了。
待辞完行,黛玉便让雪雁与采薇、采蘋一同,至客房帮着收拾打点。三人去了半日,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彼时,黛玉正立在房中看琴谱,见她们进来,便将书卷放下,让采薇、采蘋下去休息,自己携了雪雁的手,一同在窗下坐了。
黛玉亲自持壶,斟了一杯清纯的龙井,递给雪雁,柔声问道:“飞云哥哥已经走了吧?”
雪雁轻轻颔首,低声道了谢,接茶抿了一口,眉心深蹙,面上浮出淡淡的哀愁和不舍。
黛玉打量着她,不由得一阵心疼,温婉地道:“姐姐别难过,你与他,以后自然有再相聚的时候。”静了片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眨了眨眼,笑语如珠,道:“姐姐实在舍不得,不如也随过去。这样吧,姐姐将东西收拾好,明儿个,我便让采薇陪着姐姐,去四公子的晴梦园住一段时间,陪伴飞云哥哥。”
雪雁闻言,脸上微红,低了半日头,方道:“姑娘别打趣,我是要在这里陪姑娘的。一则,这贾家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舍不得让姑娘独自呆在这儿。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守在这儿,与姑娘同甘共苦,到底能心安一些;二则,男女有别,我若跟过去,瓜田李下,实在不妥。”
黛玉忖度片刻,点了点头,笑道:“姐姐说得有理,倒是我想偏了。罢了,先忍耐一段时间,等飞云哥哥金榜题名,给姐姐赚一套凤冠霞帔。”
雪雁听了,面上绯红如花,扭捏半日,长叹了一声,低声道:“只怕我命薄,没有那个福气。”
黛玉闻言深深蹙眉,凝望着雪雁,愕然不解。雪雁眸色微凉,如蒙秋霜,低低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跟在姑娘身边久了,也略有见识,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我本是夫人收养的孤儿,这几年,跟在姑娘身边,吃穿不愁,又承姑娘看得起,将我看作姐妹,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飞云得老爷指点,必定能有所作为,到时候,自然会有名门闺秀配他,以我这样的身份,如何敢奢望凤冠霞帔?他若肯念旧情,将我收为妾室,便极难得了。”
黛玉见她如此顾影自伤,心中极是怜惜,柔声道:“姐姐别这么说,姐姐与飞云哥哥青梅竹马,他又是谦谦君子,绝不肯负心薄幸,辜负姐姐的一片情谊。”
雪雁飘忽一笑,低声道:“但愿吧。”幽幽一叹,声音转低,细似蚊鸣,如泣如诉,道:“其实,在我心里,宁愿他只是一个书生。这样,以我的身份,便足够与他相配,携手一生。只是,做了男子,自然该如老爷那般心怀天下、为民请命,如何能像宝二爷那样,整日里拈脂弄粉、游手好闲呢?因此,我只能等了,等他功成名就,看看他的真心。他若当真弃我而去,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随他去吧。我只守在姑娘身边,了此一生,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欲要再劝,却又无法开口。痴心女子负心男,自古如是。金榜题名的年轻男子,忘却旧时誓言,放弃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另娶大家闺秀,这样的故事,还少吗?
问尽世间女子,除却薛宝钗之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不曾入眼。终生所盼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罢了。
然而,在这世上,贫富不移、生死相许的男子,能有多少?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送她玉壶的白衣男子,殷切地说:一片冰心在玉壶。只是,他是否真能矢志不移,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情深生疑,患得患失,是每个少女所特有的。便是自己,亦不曾例外。
当下黛玉柔肠百转,静默良久,方拉着雪雁的手,清丽如新月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盈盈道:“姐姐别说丧气话,我与姐姐情同姐妹,姐姐的终生,自然都在我身上。实在不行时,我自会给姐姐另择一位才貌双全的佳婿,绝不会让姐姐受一丝委屈。姐姐,你放心罢!”
雪雁听了,静默良久,正欲回答时,却听得有丫鬟在帘外道:“姑娘,袭人和莺儿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袭人唇边含笑,轻移步子,与莺儿一前一后,缓缓转进房来。
见了这两人,黛玉虽然不悦,却也无可奈何,雪雁忙收拾好心情,站起身子,移步去碧纱橱中泡茶。
袭人敛衽行礼,笑意盈盈,婉声道:“林姑娘气色真好。”
黛玉听了,浅浅一笑,挽了挽鬓上的紫玉钗,慢条斯理地道:“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两位姑娘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莺儿嘴角上扬,笑了一笑,敛容道:“回林姑娘,方才,我们姑娘与太太一同,在二太太房里闲聊,因二太太提起,这几天没见林姑娘去她那儿走动,很是想念,便让我与袭人姐姐来请姑娘,大家说说话儿,顺便吃顿晚饭,亲近亲近。”
黛玉闻言自是一愣,虽然不懂王夫人与薛宝钗为何示好,却也明白内中必定没什么好意,便不肯答允,只道:“承二舅母与姨妈看得起,只是今儿个我身子不太舒服,不能过去,二舅母的好意,我心领便是。”
袭人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地道:“林姑娘若不肯去,太太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