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没停,夜渐渐深了,雪地上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延伸到破庙的门口。
季二宝站在门前看着黑黢黢的里面,他径直走到佛像下的香案前,摩挲着点了最后半截蜡烛。
他眼底没有悲痛没有喜悦,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妙妙是何种情况,只能看见他身上的血在烛光下,深沉地渗人。
卷在棉被里的陈春芝像在说着梦话:“水,水,二宝......水。”
她是被疼醒的,季二宝的脚狠狠地踢在她受伤的屁股上,毫不留情踢了好几脚。
“二宝,你回来了?”陈春芝脸色苍白,瘦得像从地里爬出来的白骨,她仰着头看着儿子,忽然装模作样地悲痛起来:“娘错了,娘不该教训你媳妇的,娘错了,你原谅我吧?看在我生你养你的份上。”
季二宝没说话,把破碗里的水放在地上,自己一屁股坐在庙门口。
她看着眼前清亮的水,动了动干渴的喉咙,正想探着头去喝,季二宝突然出声:“妙妙死了,孩子也死了。”
他没有多在乎妙妙,两个人在外面偷摸拐骗,为了钱什么事都做,还回四合村骗过钱。
可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两人骗到钱就去吃吃喝喝地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怎么都忘不掉。
他们两人很像,只要有银子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肚子里是自己的儿子!他季二宝的种!肚子都老高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出来了。
不知怎么他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好似想起过往的种种,咧着嘴无声地哭着。
陈春芝动了动喉咙,先没去喝水,瞪着眼睛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表面上有些失魂落魄,实际内心里正高兴着。
那个贱人终于死了,没人能和自己抢儿子了,只要她熬过这些钉板刑,就能和儿子过回曾经的生活了。
她可以去梁县卖菜,还可以妓院刷恭桶,只要二宝乖乖在家听话,她做什么都成。
“娘真的错了,真的错了,娘以后再给你娶媳妇,再给你娶个年轻漂亮的。”
陈春芝沙哑的嗓音听着可憎可恨,季二宝一只耳朵是外面呼呼的风声,一只耳朵是她毫无感情的求饶。
“你杀了我爹,杀了我媳妇杀了我儿子。”季二宝突然哭出声,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想自己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满身的血腥味让他想到曾经的夜晚,季莲伙同他们要卖掉傅惟慈,还害死了奶奶。
那一夜他知道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可以不管别人的死活,所以他捂着嘴在屋里看着他们把傅惟慈扔上马车。
真正让他变成不折不扣坏人的是陈春芝,从她怂恿自己去偷钱,怂恿假装听话背地里偷东西。
“二宝,娘知道错了,娘错了。”陈春芝嘣嘣地磕着头,打乱了季二宝遥远的记忆。
“我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娘俩啊,你爹他喝酒赌钱,我不杀他咱们都活不下来啊,还有妙妙她......她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怀得是不是你的种还不知道呢。”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她做没错,都是为了让他活得更好,并不是只为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