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神立在原地,抱着孩子,对着空气,一丝不苟道:“臣司马卿,恭送圣帝。”
圣帝立在云端环视地上蝼蚁,南逃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百里,好在冬雪铺地尽成白,圣帝很快看到丛山间徐偃王的仪仗,车乘相衔,旌旗半折,前拥后簇在山道间如蛇行。
徐偃王坐在马车里,身侧卧着鹄苍,鹄苍蹭着徐偃王的衣袖,见主人没有反应,便缩回脑袋,安安生生盘成一团。
徐偃王满面愁容,望郊外,千山林,株株坠冰;几株梅,片片似血,天地间一片苍茫,却不知何处是孤的容身之所。
静寂间,鹄苍忽的抬起头来,黑鼻头使劲的嗅嗅,滴溜溜的眼睛一瞪,汪汪叫了起来。
徐偃王哭丧着一张脸转过来,抱起扑腾的鹄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孤还有鹄苍作陪,便是天涯海角,亦不算孑然一身。
鹄苍在徐偃王怀里仍在扑腾,徐偃王回过神,听轿边有侍从骑马来报:“一男子站在道路间拦路阻截,自称是国师大人。”
徐偃王晦暗如夜的眼睛终于划过一丝光亮,挥挥手:“快,快请过来。”
圣帝被两三侍从押着走到轿边,徐偃王掀帘一看,险些老泪纵横:“国,国师!”
圣帝往轿上做了,鹄苍乐颠颠蹿进圣帝怀里,呜呜撒着娇。
圣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徐偃王:“王上,您坐拥三十六国,仁义之名遍天下,世人皆讴歌徐而尊奉,周军侵境,与周相抗并非没有胜算,为何不战而逃任天下人耻笑呢?”
徐偃王长叹一口气,眺望着远山,眺望着林野:“贤者不顾荣辱,君子不处危邦,故吾去也。”
圣帝亦叹了口气:“周王东征西伐,北达流沙,南伐荆楚,您逃又能逃到何处?周王可会容您?”
徐偃王再长叹一口气:“吾弃城而逃本是想避战免兵戈杀伐,护徐国老幼,现在想来,却是,哎,如今随吾南迁的百姓众多,吾有何脸面受万众拥戴,南迁路远,跋涉艰辛,这一程又会伤了多少黎民。”
圣帝随徐偃王沉默不语,鹄苍夹在两人中间,左瞧瞧右看看,亦不敢吱声。
徐偃王转过头,隐有期待的望向圣帝:“国师,汝常同吾讲那道法,吾常向往,如今终是悟了一些,吾已留了书,若徐可避过此难,便立幼子为王,国师若是可怜吾,可否指点明津,吾自此隐居荒山,历劫受苦,兢兢修道。”
圣帝摸着鹄苍的白毛,摇摇头:“未至绝境,王上何苦自贱说这些丧气话。”
徐偃王神情愣愣,扑一下跪倒在地,圣帝连忙去扶:“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徐偃王眼神浑浊,言语痴痴:“吾身负重罪,心力俱竭,唯有念道解经之时方能心静,吾不求长生,不求无病无患,更不求升天游仙,只望余生与山野相伴,为民为犬子为徐祈福消灾,如此,便无憾了。”
圣帝心里不知是喜是哀,眉头紧皱,正要说话,忽觉轿身一阵颠簸,一侍卫扶着盔帽急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王上,前方,前方有敌军埋伏!”
徐偃王闻言,身子一颤,被圣帝搀住胳膊架起来,灰白的脸上再不见一丝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