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归山,月明星暗。
陆吴领着徐偃王往南华巷里走,圣帝提着一袋油果子晃晃荡荡跟在后面,油果子是刚起锅的,黄澄金灿,滚糖的三个,罩蜜的五个,还有两个夹馅的已进了肚。
徐偃王姓嬴名诞,叫嬴兄同英雄,唤诞兄又太憨拙,陆吴思来想去,还是称嬴公子稳妥些。
陆吴一口一个嬴公子,落进圣帝耳朵里,全成了街边吆喝吃食的背景音。
三人慢悠悠行过浓霜覆盖的板桥,一步一步,留下点点清晰的脚印。
南华巷灯火辉煌。
圣帝负手望着这万家灯火:“华灯若火树,百枝皆煌煌,这炫目的灯火是不是有些过于铺张了。”
陆吴笑笑:“这一片都是桑和贺氏的家产,对于富甲天下的贺氏而言,几百棵二十丈高的灯树算得了什么,我在此处的宅子便是贺云阁主所赠,算是建造龙凤阁的谢礼。”
“贺阁主是出了名的豪爽大方。”圣帝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油,“我听阴司的小殿下说,除了这宅子,贺阁主还送了你她最珍视的琴谱,相传那琴谱封在大红纽绳络山水宝盒里,出阁时有上百只子归鸟衔枝相送。”
“跟传言差不多”陆吴踱了两步,慢吞吞道,“你一向不关注这些东西,所以我才没同你说过,你若是想看,我随时都能拿来。”
圣帝把脏了的帕子烧掉:“我不过随口一说,一张残破的帛书,能有什么看头。”
陆吴松开虚握的拳头,眨眨眼又嘻嘻笑起来。
徐偃王在旁边静静听默默看,越发觉得两人深不可测,心中惶惶,不敢吱声。
月光溶溶如水,板桥边,阴阴湿气蒸腾。
三人驻足凝望,灯火通明处,两列侍从执锦绣宝扇,提石刻牡丹香盒,鼓瑟吹箫,缓缓而来。
近前,侍从散开,一华服女子轻纱遮面,抬手作揖。
陆吴有些惊讶,微怔了一下方才开口:“贺阁主,千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贺阁主蛾眉微敛:“日日清闲,徒长白发,倒是陆公子,一扫畴昔眉间阴霾,人逢喜事,果然精神倍佳。”
陆吴眉梢上扬,余光里留着圣帝的侧影,侧影连着板桥边的棠梨枝,枝上挂着弯弯月牙。
圣帝不喜不悲的看着贺阁主,眼里渐渐染上锐气,回过神又不着痕迹的压下。
贺阁主对上圣帝深不可测的眼,风拂过轻纱,露出紧抿的嘴角:“杜公子,好久不见。”
好似寒冰乍破,春水初生,圣帝绽开笑,面色温和:“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阁。杜某久闻贺阁主大名,今日得睹尊严,三生有幸。”
贺阁主眉头紧锁:“贵人多善忘,不念旧交,是贺云唐突了。”
圣帝微偏头,显出一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的无辜样子:“我记性的确不好,但凭贺阁主的倾城容貌,便是擦肩而过也该是惊鸿一瞥,魂牵梦绕再难忘却。”
贺阁主似笑非笑,冷冷道:“谢杜公子夸奖,贺云愧不敢当。久别未见本该一叙,然贺云俗事缠身,不便多留,他日重逢,再当杯酒言欢。”抬手,“诸位,就此别过。”
三人回礼,目送贺阁主驾车远去。
圣帝挺拔的站着,仰着头,忽然想起以前在金光洞背书的日子,浑浑噩噩刻苦到三更半夜,以为背过了,翻过篇,揭过页,睡一觉到了师父面前,磕磕巴巴,字不成句,被呵斥一番还要从头再来。
圣帝想着想着,唇齿生风徒然吸了口凉气 。
残星几点,长笛一声。
陆吴将徐偃王安顿好了,出门却不见圣帝的人影,正要呼喊,一个鎏金舞狮的银壶越过头顶,哐当砸在地面。
陆吴瑟瑟抬起头,圣帝立在别家正脊上,邪邪笑望着他,勾勾手:“你上来。”
陆吴应声掠身而起,落到圣帝身侧,试图去挽救她手里摇摇欲坠的玉石斜壁杯。
“你,靠边站。”圣帝将斜壁杯藏到身后,空出的手拍到陆吴手臂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一只脚都立不稳的地方圣帝站的宛如山间青松,陆吴却看出端倪,两手虚环住圣帝:“小祖宗,您不是号称千杯不倒的酒罐子吗,小的胆小,千万别装醉来吓我,哎哎哎,好好说话,别动手!”
“你,靠边站。”圣帝脸不红音不抖,眼神坚定瞪着他,全然看不出醉了的模样。
陆吴无可奈何的摆摆手,退到下方垂脊上立着:“我站这里总行了吧,杜公子,您衣着单薄,别在这儿吹风啦,我们下去,下面有酒有肉,还有红袖佳人,呢哝软语。”
“不走。”圣帝手腕一翻,狠狠掷下斜壁杯。
陆吴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滴溜溜滚的玉杯,擦擦灰,收进怀里,口里念道还好还好。
圣帝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一串动作,扁扁嘴,蹲下来,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落不下来。
“真醉了。”陆吴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的圣帝,喃喃自语。
“没有。”圣帝闷声接道。
陆吴叹口气,伸手:“没醉也要走啊,仁德殿的老头们古板的要命,恨不得一字一请示,咱们出去那么久,他们定是六神无主,抓耳挠腮无从下笔,而且封神会的礼服样式今天也要呈上来,有何改动还要咱们来定夺。”
“不回。”圣帝一动不动。
陆吴哭笑不得:“要不我去给你买碗醒酒汤,总在这里蹲着也不是事啊。”
圣帝抬起头,倔强道:“我说了,我没醉。”
两人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