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殿外,自乾五门东去乃是进学街,铺席林立,举目皆是茶坊酒肆,从各处赶来考试的道人仙子多宿在此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皆是青衣白衣,手捧经书,口诵史论。
暮色淡,霞云浅,乾五门前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仰头审视着门柱间拉起的数条横幅。
“万年磨剑,目下试锋。”
“苦战百炼,逐鹿考场!”
“昔时道观寒窗苦,今朝昂首登金榜!”
“怎么样,我让刘大人写的,激励学生鼓舞士气,街面上的铺席人手一条,满街红幅,看着就喜庆。”陆吴白衣翩翩,喜气洋洋道。
圣帝无言的低下头,石柱边,两名青衫学子正对着条幅焚香祷告。
陆吴笑意渐浅:“刘大人素有考神之名,这些学生拜一拜求些瑞气也就算了,可恨的是竟有人起了歪心思,刘大人的字千金难换,巡防营近日抓了不少试图偷盗字幅的考生,全部记名在册,取消考试资格,张榜警示。”
圣帝斜他一眼:“你这算是提前开始甄试了?”
陆吴挑眉,眼中飞过一抹嘲讽:“人品高于才学,这回的贡院可是我督造的,偷鸡摸狗性情卑劣的人不配进去。”
两人寻了一不大不小的茶坊歇脚,一坐下立马有茶博士凑上前来,手拎着口冒热气的铜壶,提壶从一尺多高处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
“这招式叫凤凰三点头”陆吴擎着杯盏,盯着圣帝的眼睛晶亮“看着有趣吗?要不要跟着学学,依你的资质,练两遍就能凤凰一点头,做个茶学士了。”
圣帝面无表情,伸脚将旁侧凳子踢出,起身时,一手勾过茶博士手里的壶,一手将白瓷盖碗摆上,侧步至茶博士身后,左肘击中其后心,推到凳上坐下,然后提壶,也从一尺多高处往碗里汩汩冲茶。
凤凰三点头,不滴不落。
茶博士怔怔望着眼前的碗,鼓鼓掌:“姑娘,姑娘好手艺。”
圣帝拎着壶,偏头咧嘴笑笑:“您请。”
“这,这”茶博士惶恐无措的抬着手,看看圣帝又看看陆吴。陆吴清咳两声,把茶碗端起来,拍拍茶博士僵直的后背:“您去忙吧,这碗茶,我替您喝了。”言罢,一饮而尽。
茶博士回过神,提壶拿碗,落荒而逃。
茶坊里座无虚席,每个茶桌边都放着荷花扶手椅,椅上堆着客人携来的经书文卷,碎语声声,都是关于今科方方面面的讨论。
一桌的小道士眉了吗,这回的主考官是东方崇恩圣帝,崇恩圣帝,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屠了阴界半边天的杀神,相传他手握通天长刀,见谁不顺眼就砍谁,有他监场,屠刀之下,谁敢再做小动作,诸位仁兄,作弊是小,丢命是大呀!”
另一桌鬓发花白的老爷子同三位道友连连嗟叹:“我在下面当了八百年的土地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名,想进阶一级官位,谁想到竟碰上陆吴天神主事。这位大人有好奇之癖,写的文篇常有诘屈聱牙的句子,若是照他的脾性出题,考些偏门古怪的东西,那真是无从下笔,百年的书读来全是白费。”
“也不必如此悲观吧,陆吴天神主事也是有好的一面的。”又一桌仙童朗声道,“陆吴天神是位雅士,看不得舞文弄墨的地方破破烂烂的,因此下令将贡院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如今的贡院可谓是山水相依,轩俊壮丽,号舍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梨花木的桌案上设十方宝砚并各色笔筒,无床栏的窄塌改做了红锦帐,还挂着翠玉珠帘。”
穿着打扮颇为邋遢的中年男子叼着茶嘴含糊不清道:“只怕今生只这一次享受机会了,我们这些凡间来的不比你们仙童仙子,来年出榜,定是要灰溜溜的滚回凡间野寺睡草席去喽!”
“罢了罢了,反正甄试将至,多读几页书也无济于事,不如结伴同游,玩的痛快!兄弟”耷拉着几缕头发的壮汉侧身拍拍陆吴,“看你一身贵气,像是会玩的,不如你跟我们说说,这一带有哪些好去处!”
陆吴缓缓侧过身,笑容可掬,神采奕奕:“兄弟有眼光,您问我真是问对人了!”
圣帝敛下目光,右手持杯耳,慢条斯理小口啜饮。
“在下学艺不精,独在吃喝玩乐上略通门道。”陆吴折扇一合向东一指,“您看啊,从这儿往东去,过几家鹰店就是珠宝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每一交易,动辄千万,买卖都是豪门大户,兄弟可以去凑凑热闹,开开眼界。”陆吴灌口茶,转个方向再介绍,“若是看别人洒金子看腻了,就往南走,寻声儿走,南华门外皆是花街柳巷,那里按管调弦,萧鼓喧天,日夜热闹非凡,铺面上都是廉价的书画珍玩犀玉,兄弟们买一些,带回去还能留作纪念……”
晚来天雨,点点滴滴落在黄茅屋檐,淅沥不断,来茶坊避雨的人多,这厢陆吴指手画脚说街道巷,那边伙计点头哈腰迎客入门。
“客官,里面请啊!”伙计忙得头人迎进来,抬眼四望,竟寻不着一处空桌。
伙计对站在门边的客人歉然的笑笑,小碎步挪到圣帝身边:“姑娘,公子,客人多没座了,就您这儿还空着两个位置,外面雨寒,那位公子喝口茶暖暖身子就走,可否行行好,让那位客官同您二位坐一桌?”
圣帝咬一口茶点,不太情愿的掀起眼皮往门边打量,一人孤零零逆光立着,遥遥向这边作揖。
乍一瞧似曾相识,圣帝直起身子,把眼睁开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