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午后的咖啡馆里就只有钟意一个客人,她坐在角落里的位置上,面朝着落地窗,眼看着一个穿着臃肿的黑色羽绒服、带着墨镜的短发女人从窗前走过,然后拉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来。
女人在门口略站了站,然后就低着头径直走到钟意面前坐下。
“你是孙二……是店主吗?是不是等挺久了。”她不安的挪了挪椅子。
“是,我也才刚到~”钟意友善的对对方笑了一下,有点不解的问:“您这是?”
夏天太阳大,带墨镜的人多,但他们c城本就冬季常阴,今天也是灰扑扑的没什么阳光,这个时候带墨镜本来就挺奇怪的,更何况这个女人坐下好一会儿了也没有打算摘的意思。
“哦哦哦,我这……怕吓着你。”女人朝钟意堆了个勉强的笑容,一只手在墨镜腿上摩挲了两下,才缓缓把墨镜摘下来。
钟意确实吓了一跳。
女人的脸色不太好,蜡黄的脸皮里还泛着青,左边眼眶周围乌紫乌紫的,上下眼皮都肿的厉害,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儿,眼角似乎有点撕裂,还有凝结的血渍残留在上面。
女人看着钟意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大的眼睛,苦涩的笑了笑,伸手撸起了一边的几层袖子,露出底下干瘦的胳膊,上面也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还有些一看就还新鲜的凸起的檩子,“家常便饭了,一天三顿也差不多。”
钟意家庭挺幸福的,身边也没怎么遇见过这样的事儿,第一次见到被家暴的女性身体,她又愤怒又同情,难以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畜生,对朝夕相处的妻子下这样的毒手!
端起咖啡杯咚咚咚的灌了几口冰美式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她轻声的问对面的女人,就像害怕稍微大一点声都会把对面的女人碰疼一样,“你……报过警吗?”
“报过呀,怎么没报过呢。”女人低头捏着勺子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杯,“没有用,来了就是调节呗,劝呗,家庭矛盾嘛,谁也不爱沾手。倒是他们走了,还得多挨一顿打,犯不着。”
“有没有尝试过先带着孩子躲出去,然后起诉离婚呢?”
“离婚啊……小姑娘,做梦都想离婚。”女人抬起头,眼神越过钟意放在更远的地方,“哪有人被打还能让人打习惯了呢?谁不是爹生妈养的……这日子过的生不如死,能早一点完我都不想多拖一秒。”
女人回神直视钟意,冲着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不提离婚还能给我留口气儿,提了离婚,那就是往死打。打死我就算了,活不活着有什么意思?但我还有孩子呢……”
钟意焦急的坐直身子,“那你可以先带着孩子躲出去然后直接告他啊,你请个律师就行,签个委托书,能办的他都能帮你,需要你们都在场的时候肯定不是单独的,只要法院判决下来了,他不离也不行!”
女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垂眼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控制不住的神经性抖动的手指,“你没见过这种人,你不知道他们狠劲儿上来的样儿,那就不是人,是个畜生!他们什么都不怕,也不会只打我就不打别人了……我爸妈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在这儿住了几十年,我能跑,他们往哪儿跑?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连累他们,打他们还不如打我呢。”
钟意沉默下来。
这世上坏人有千万种,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
她的日子过的普普通通,面对每一个来求助的人她也都是青涩的,是无知的,是没有切身体会的。
所以她才总妄想着通过法律的途径,或者其他的自救渠道去摆脱,却忽略了在囚笼里挣扎求生的人,是恨不得钻的满头是血皮开肉绽也要在地下打个窟窿的人,怎么可能会放着插上的窗户不去尝试呢?
“那你是想……”
“让他消失吧……我看见你店里写着这两个字儿是吧?不知道是怎么个消失法,我也不想问,只要他消失了就行,我绝对不会多嘴。”女人嘴唇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恐怖的地方,她勉强自己看了一眼钟意笑了一下,然后赶紧神经质的别开眼神。
钟意有点哭笑不得,她一个二十出头刚刚毕业的年轻女生,社会阅历比一张纸还厚不了多少,对面的女人是从她单纯青涩的表皮里窥探到了什么冷酷残忍的内核吗?
感觉自己不刀口舔个血都配不上对方脑补的反差萌了。
“你有工作吗?”钟意认真的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你们家的经济支柱,他消失不见了,你有想过你们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吗?”
女人有点赧然,她长叹了口气,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一开始有,那时候刚生了孩子,没经验,顾上小的顾不上大的……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爱动手了。后来我想着辞一段时间,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也挺累的,孩子还那么小,而且我想着,把家照顾的好了他就没那大气了……再后来身上总是带着伤,他打我脸啊脖子啊也从不顾忌,没法出去找工作。”
说完抬头也很认真的望进钟意的眼睛,“是我自己不争气,但是我长着两只手,就不会饿死我和孩子,这你不用替我操心。”
钟意很触动,你只要自己骨头没折,还想站起来,就值得获得别人的帮助。
她干脆的点了点头,跟对面的女人问清楚了她老公的姓名照片、工作地点,就从包里掏了钱付了账。
女人重新带好墨镜,跟在她身后出了咖啡店的门,“真的非常感激您,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