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黄昏,桃水东岸。
经过一天激战,联盟军队在突厥人的强大攻势下,在后无援兵的不利局面下,不得不撤离桃水防线。
突厥将士欢呼雀跃,诸部大军气势如虹,纷纷越过桃水,大踏步向鬼方推进。
然而牙旗高层却发生了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今天出现在战场上的重装步兵,它的突然现身意味着什么?它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今天这场并不重要亦不关键的战斗中,又有什么深意?
如果这支重装步兵来自中土京师,那么今天它的突然出现,等于明确告诉突厥人,攻打安州的这支中土叛军实际上就是中土卫府军,是一头凶狠的“恶狼”,只不过披着一张欺骗突厥人的“羊皮”而已,而中土官方为了帮助这头“恶狼”完成出塞使命,必定给予全方位的支援,从军队到物资,应有尽有源源不断。由此推及,阿史那思摩和史蜀胡悉在中土行宫内所得到的机密消息,以及据此做出的“长城内不会出兵支援安州”的结论,是错误的,被中土人蓄意误导,碛东南牙旗一旦中计,贸然杀进安州,极有可能遭受重创。
从这一观点出发,今天的战斗恰好就是个证据。中土人在桃水东岸部署了重兵,装备精良,士气高昂,战斗中将士们更是悍不畏死、以命搏命,若不是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态度坚决,目标明确,********保存实力,只求以最小代价越过桃水,不允许各部控弦为了击败对手而不计代价,最后以马军数量上的优势实施两翼包抄,挟全军覆没之危胁迫中土人不得不后退撤离,实现了以最小代价赢得预期战果之目标,那么今天这一仗极有可能打成两败俱伤之局,中土人固然死伤惨重,突厥人也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由此不难看到,桃水东岸的这支拥有“重装步兵”的中土军队就是中土卫府军的精锐之师,就是要与突厥人打个两败俱伤,迟滞甚至阻止突厥人杀进安州。现在突厥人以很小代价越过了桃水,而这支拥有“重装步兵”的中土军队也将撤回鬼方,他们损失不大,实力保存较好,据城坚守,誓死搏杀,足以把突厥大军阻挡在鬼方城下,如此一来战局发展就偏离了牙旗的预料。
阿史那咄捺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杀鬼方,一鼓而下,一战而定,陷中土军队于腹背受敌之困境,迅速逆转安州危局,但如今看来一厢情愿了,突厥大军十有八九要受阻于鬼方城下,久战不下,而久拖不决的后果十分严重,一旦中土官方看到安州形势危急,出兵支援,一群“恶狼”披着“羊皮”呼啸北上,大量中土卫府军打着中土叛军的旗号进入鬼方战场,则形势必然急转直下,迅速恶化,突厥人不但在鬼方战场上进退两难,甚至在整个东北战场上都节节败退,如此则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土人横扫东胡诸种,严重打击和削弱突厥人的有力别部,在南北对峙大局中先占先机确立优势。
阿史那咄捺因此瞻前顾后,焦虑不安,进一步怕掉进中土人的陷阱,一失足成千古恨,退一步又怕判断失误,错失战机,贻笑大方。
“你的担心事实存在,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前进。”达干史阿里门意志坚定,不为眼前变故所动摇,极力劝说。现在牙旗副长官亦都护阿史那耶澜率军在闪电河西岸阻御来自中土怀荒的威胁,吐屯阿史德漠煌留守闪电原坐镇牙旗,而他则辅佐阿史那咄捺率军攻打安州,牙旗核心决策层四个人中就他和阿史那咄捺在一起,所以他必须说服阿史那咄捺执行既定决策,这直接关系到了突厥人的既得利益,不容有失。
“如果我们的判断是对的,中土人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计的背后暗藏偷梁换柱,决心拿下东北,那么此仗显然对我不利,中土人不可能让我们夺走安州,必定倾力而出,必要时甚至不惜反目成仇,所以不难预见,鬼方城下必有一场血战。”
史阿里门停顿了一下,看到阿史那咄捺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于是继续说道,“从牙旗立场来说,这种不利局面下与中土人打个两败俱伤实为不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提前引发南北大战,而可汗和牙帐已经交待过了,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向中土人妥协忍让,但这个妥协忍让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甚至损害大汗国的根本利益,不能让大汗国在南北大战爆发前陷入更大被动。”
“中土人打安州的目的,正是要拿下东北,而拿下东北的目的,正是要在南北对峙中抢占先机,让我大汗国在南北大战爆发前陷入被动,所以,从大汗国的立场来说,我们肯定要出兵安州,要在鬼方城下与中土人浴血厮杀。”
阿史那咄捺知道史阿里门的立场,知道他有意借助大汗国的利益来威胁自己,当即按捺不住,张嘴就想反驳,但史阿里门眼明手快,连连摇手,示意阿史那咄捺稍安勿躁,先让他把话说完。
“如果中土决心拿下东北,军队源源不断北上,仅靠牙旗的力量当然阻止不了,而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史阿里门手捋长须,意味深长地笑道,“牙旗如果不战而退,任由中土人攻占东北,任由大汗国根本利益严重受损,责任就是牙旗的,可汗和牙帐势必命令牙旗全力出击,不惜代价夺回东北,如此牙旗不但被动,而且有覆灭之祸,于人于己于大汗国尽皆不利。反之,如果牙旗浴血奋战,倾尽全力阻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