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死寂,气氛很沉闷,虽然已近深秋,天气已凉,但不论是李百药父子,还是李风云,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燥热。
对李百药父子来说,此趟鲁郡之行的使命已经完成,他们见到了李风云,并且对李风云的身份进行了求证,而结果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李风云是赵郡李氏血脉,是他们那位已经死去的亲人,就算李风云非要说自己是赵郡李氏血脉都不行,因为他的记忆是从大业三年开始,是从榆林开始,之前所有记忆均已缺失,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让李百药的母亲站在李风云面前,李风云却不认识,这如何证明李风云是李氏血脉,是李德林之子?
忧的是,虽然没有确切证据,李风云本人也一口否认,但李百药父子可以肯定,李风云就是他们那位已经死去的亲人,这是一种直觉,一种血脉相亲的直觉,甚至他们可以肯定,除了他们以外,李家的其他人比如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兄弟姊妹,见到李风云以后,也会产生这种非同寻常的直觉。这就是他们的亲人,而以李家的家风,以家主李百药的性格,家族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亲人,过去李百药就是这样做的,就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着整个家族,现在,在家族陷入低谷的时候,李家更为团结,李百药更不会对流落在外的亲人弃之不顾。
只是,以目前中土局势、以目前李家在东都的不利处境,以目前李风云的中土头号反贼的恶劣声名,李百药和李家不要说给予李风云以帮助了,避之都惟恐不及,这就出现了一个两难局面,若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则必然会给李氏带来难以预料的恶果;若主动介入,积极干涉,则给李氏带来的不可预测的风险更大,而且李氏能否介入,首先取决于双方能否建立信任,如果李风云坚决拒绝,则李氏也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李百药、李安期父子必须做出选择,虽然鲁郡之行的使命是求证李风云的真实身份,但赵郡李氏之所以要求证李风云的真实身份,不是为了认亲,也不是为了避祸,而是为了趋利,是想利用李风云这股中土最大的反对力量,为整体陷入低谷的赵郡李氏谋取最大利益,为危机四伏的山东人带来东山再起甚至是再度掌控中土命运的新契机,所以,无论从山东人的利益考虑,还是为赵郡李氏的未来考虑,李氏父子都必须竭尽所能赢得李风云的信任,看看能否建立某种有限度的合作,实际上这也是李氏父子鲁郡之行的真正目标所在。
李风云也有与李氏父子同样的直觉,那个灵魂已进入天堂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李德林之子,虽然目前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一点,将来也不可能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但是否有证据,对双方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双方的目的是彻底撇清关系,没有证据则正遂所愿,反之,若双方的目的是寻求合作,那么信任基础则正好来源于这种没有证据但心有灵犀的“默契”,而这种“默契”有血脉做支撑,牢固度是可见且可信的。
李氏父子既然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赶赴鲁郡,其目的显然是合作,而这种合作是为赵郡李氏乃至山东人谋利,那么可以预见,双方的合作程度应该很深,而合作过程也势必不能为李风云所主导。自己的命运自己控制,这是李风云的原则,但李风云非常希望赢得赵郡李氏的合作,毕竟与以齐王杨暕为首的关陇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与山东人的核心力量所在的崔氏和李氏合作,则是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非常有利于联盟的发展壮大,非常有利于李风云实现自己的理想,为此,李风云已经做好了一定程度的妥协的准备,但前提是,李氏父子能否信任自己,是否有建立合作的迫切愿望?
对于李百药其人,李风云的记忆里还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之所以了解,不是因为李百药在中土儒林的尊崇地位,也不是因为李百药撰写了二十四史之一《北齐书》,而是因为李百药是摧毁杜伏威江左集团的罪魁祸首。
李唐崛起于关陇后,与中原王世充、河北窦建德和江左杜伏威展开了逐鹿称霸之战,其中与王世充、窦建德的战斗最为激烈和艰辛,而收复江左却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江左集团的杜伏威不战而降了。
杜伏威、辅公祏本来雄霸江淮,乘着江左豪雄沈法兴和李子通两败俱伤之际,一举攻占江南,成为江左霸主,如此力量,即便打不过李唐,最起码也可以据江而战,赢得谈判的最大筹码,但结果出人意外,杜伏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听信了李百药的话,不可思议的主动离开江左,孤身一人去长安投降了李唐。羊入虎口,焉能不死?辅公祏随即举兵反唐,但江左集团内部再度爆发了不可思议的内讧,杜伏威帐下最为勇武的两员猛将阚棱和王雄诞也对李百药“言听计从”,拒不反唐,结果辅公祏不得不杀死了王雄诞,而阚棱则帮助李唐诛杀了辅公祏,最后阚棱的下场同样很惨,被李唐无情诛杀。称霸江左的杜伏威集团就这样匪夷所思的自我覆灭了。
这里就不得不问一句,杜伏威是造反起家的,他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豪门权贵是如何对待反贼的?成王败寇的道理他不懂?他到底中了什么邪,竟然去长安送死?阚棱和王雄诞也是一样,他们和杜伏威一样中了邪,非要投降李唐,结果阚棱的下场再一次证明了历史的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