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宁卿斜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奚落起她来:“前不久还在说什么师徒情深,现在就把你师父当傻子看了,我看你应当拜入千劫门才对。”
千劫门曾经是邪道之首,在昆吾城兴起后屈居其后,和其他邪宗残害众生的劣行相比,千劫门最广为流传的却是弑师这一行为。连续三任门主都是通过种种手段除去师父吞噬其修为才坐上门主之位,现任门主至今未收弟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重蹈覆辙。
钟明烛哪里会听不出她的意思,恶狠狠地冲她比了个鄙夷的手势,驳斥道:“呸,他们以下犯上是有利可图,我何苦去吃力不讨好。”
“你的意思是若有利可图就不介意以下犯上了?”
“才不会,你怎么那么烦啊,再说关你屁事!”
钟明烛的语气不觉染上些许焦躁,心底同样泛起一种很古怪的情绪。
什么同门之谊师徒之情,于她不过是随手拿来堵人口舌的东西,起初拜入长离门下只是因为旁人羡慕的目光罢了,就算那么多年互相陪伴之下多少有了些感情,可那些感情在利益面前仍是不值一提。
她会对长离多上几分心,只不过是因为对方声名远扬又总是任她索取罢了,不想让长离早早送死也只是这个缘故。她才筑基,符咒阵法修炼起来又极其消耗灵石,因为有长离这样的师父,她才能进展如此迅速。
若长离不在了,她找谁去讨这样那样的便利?
待得她羽翼丰满无需倚靠长离,如果能换取更多,弑师又算得了什么?
可她却感到了烦躁。
并非因为这口是心非的回答,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随口扯几句谎早就习以为常,再说,在外人面前当然应该否认这不肖之举。
可她却察觉到那声脱口而出的否认中竟带上了稍许真心,再念及此前长离受伤时自己好似当真是着急到险些失了分寸,那时事出紧急顾不上多想,此时一并想起,便愈发烦躁起来。
——都怪你们这帮神经病!
烦躁起来就不管不顾在心里把一路上见到的人挨个骂了个遍,从若耶到黎央,再至百里宁卿,连被她狠狠敲诈了一顿的叶沉舟都没放过,顺带又怪怨了长离十几二十遍。
若非长离招惹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如今她怎会这般心绪不宁,千错万错肯定都是长离的错。
“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她皱着眉头又强调了一遍,一字一顿,眸中竟有莫名的杀意一闪而逝,沉下脸后,她看起来远不像平时那般温顺无害,反而散发出一股冷冽慑人的气息,声音中也沾染上几近浑然天成的残酷。
然而那一瞬的肃然很快便消失,她垂下眼轻声说:“我要练功了,你不要和我说话。”
那蛮不讲理的腔调,俨然又是那个修为低微却无法无天的正道小弟子。
说完后她真的闭上眼开始吐纳调息,一旦安静下来,她眉眼中那份脆弱的气质愈发明显,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温顺无害、甚至需要他人庇护的文弱少女。
“呵。”百里宁卿不可置否地轻笑,她远远瞥了一眼长离,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钟明烛,片刻后忽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揉起了眉心。
“当是管还是不管呢,伤脑筋,伤脑筋。”她边摇头边自言自语,话中似别有深意,思索再三后敲起空空如也的酒碗,一会儿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几声,道,“罢了罢了,难得遇到这般有趣的事,何乐而不为啊。”
她似笑非笑看着那潜伏的妖兽,眼中闪烁着兴味盎然的恶意。
钟明烛调息完毕后依旧皱着眉臭着脸,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闹什么脾气,只觉得一看到百里宁卿就心烦,转头去看长离更是烦上加烦,索性心一横眼不见为净,招出飞剑扬长而去。
百里宁卿没拦她,只是小声念叨:“唉,果真不是个东西。”
那句话钟明烛听得清清楚楚,回头白了百里宁卿一眼,照走不误,她在附近游荡了一会儿,吹了一会儿冷风便驱剑去了最近的镇子,一点都不觉得良心不安。
反正她修为低微,就算百里宁卿想对长离不利她也没办法,而那妖兽也不是她能对付得来的,枯守着也没意思,不如出来找点事。
和青羊县相比,这镇子就冷清许多,虽然是白天,可是家家户户都闭紧了门窗,街上也没什么人,街头巷尾贴满了告诫住民少出门的公告。
镇子里已有好几户人家有人半夜失踪,消失之处留有血迹,看起来凶多吉少,官府已加派人手调查此事,可至今没什么进展。
她觉得这些失踪的人多半进了那妖兽的肚子,就算没有修炼的资质,凡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灵力,妖兽能吞一点就是一点,不过现在有了长离,这些微末的灵力自然不被它放在眼里。
她师父以身饲虎,果真是功德一件呢,她冷笑着想,若是真被那妖兽吞了,她一定要在这镇子里好好宣传她师父的美名。
有百里宁卿在,长离多半不会有事,可钟明烛偏要往糟糕的方向设想,仿佛这样就能令自己心情好一些似的。
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有人在争执,便往那个方向走去,走近了些便发现只是单方面的辱骂。
茶楼伙计打扮的人正在将一个头戴方巾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