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农历二月十三,三年一度的选秀大典,定在这样的黄道吉日。
正是初春时节,久寒乍暖,许是知道隆冬的阴霾一去不复返,园子里的花朵开得无比绚烂。
可她却没有半点赏花的兴致,只因她是京城四大家族之首富察氏的嫡女,从初选至复选,不费吹灰之力便留到了皇帝亲选。
后宫并非安身之地,在八年前她便明白了这个道理。然,全天下除了皇帝敢亲自撂了她的牌子,其他人却是万万不敢得罪富察氏一族。本以为今日是彻底远离深宫的大好时机,却未曾料到亦是赌命的一刻。
体元殿内,气势恢宏,金碧辉煌,雍正爷携同皇后乌拉娜拉氏坐在高位,一一审视着连番入殿的秀女。
“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同心,年十六!”
一道嘶哑的通传声刚落,一身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已缓步移至殿中,温文尔雅地跪下朝帝后行礼,举止投足间皆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哦?李荣保的女儿,抬起头来,给皇上和本宫瞧瞧。”富察氏累世高官,仅是听到这“富察”二字,皇后的眸子瞬间发亮。
富察同心缓缓抬头,一张秀雅绝俗的容颜呈现在众人眼前,弯弯的柳眉,清澈明亮的瞳孔,纤长的睫毛如蝶翼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花瓣娇嫩欲滴,而最引人夺目的是眉心那一点淡淡的朱砂痣。瞧着这番窈窕之姿,倾城之貌,竟令身为女子的皇后也有些心动。
皇后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皇上心不在焉的面庞,微微一笑,赞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举止也甚为端庄。”
“多谢娘娘。”富察同心声音宛若莺啼,当她抬眼浅浅掠过的皇后面庞,心下却是惊讶不已,八年的光景竟没有在皇后的脸旁刻上任何岁月的痕迹。容颜依然娇美,而眉宇间的那丝凌厉也依然若隐若现。
说起八年前,富察同心还是第一次随阿玛进宫,参加康熙爷的寿宴。那时年幼,趁阿玛不留意,便偷偷在宫里闲逛。竟不曾想撞见还是四福晋的皇后,将醉醺醺的侧福晋,也就是如今最得宠的年妃推入了冰湖的一幕。就在自己准备悄悄返回寿宴搬救兵的途中,遇到了一位俊雅的贵人,才救了年妃一命。
可是皇后却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让她错失除掉年妃良机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她想要收为己用的女子。
皇后满意地点头,望着身旁半阖眼眸的皇帝,恰好捕捉到天子微微上扬的唇角,心里不禁暗喜地问道,“皇上认为如何?”
皇帝不答,目光却不紧不慢地落在富察同心秀颜之上,虽然此刻眼前的女子低垂着眼眸看不太清容貌,但仅凭眉心间那点淡淡朱砂痣,他便一眼认出了她是八年前搭救年妃的小女娃。
一想及此,皇帝嘴角的笑意更甚,当年这个丫头可是胆大得很,若是同龄的孩子看到如此惊心的场面,恐怕魂儿都得吓没了。
只是富察同心不知当初在慌乱之际所遇的贵人,竟是如今这个身居高位的人。
“可曾读过什么书么?亦或是会写诗么?”皇帝的语气温和地问道。
“臣女不曾读过,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富察同心低垂着眼帘,柔声回道。
“真是可惜了,如此秀丽的女子竟少了才情。”皇帝微微敛了笑意,看似无意地低声喃喃,却暗自腹诽,好你个富察同心,竟敢敷衍天子,当初在冰湖救人的时候,可是镇定自若地一口吐出一个大道理。
龙颜似有不悦,众人瞧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以至于整个体元殿霎时静到极致。
可富察同心哪知,皇上对她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她稍稍松了口气,早就听闻当今皇上喜爱富有才华的女子,所以年妃才会如此受宠。
而她自幼也只随先生读过一些书罢了,比不上那些才子的学富五车,这样回答应该也算不得欺君之罪。只要等皇帝撂了她的牌子,为她择一门普通的亲事,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今日之事了。
突然,一道略带尴尬的笑声,瞬间打破了殿中宁静。
“女子无才便是德!”
富察同心一怔,再次抬首,对上皇后若有所思的笑容。
无人不晓,年妃宠冠六宫,后位形同虚设,皇后这是想将她收为己用,取代年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呀。
富察同心轻不可见地拧着秀眉,耳边又传来皇后的声音,“不如将此女留用,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的眸子越来越深,直了直身子,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皇后的双眼。
皇后急忙撇过头,有些慌乱地盯着眼前不远的一根雕凤柱,直到目光汇聚在柱子上缠绕的凤凰,才慢慢镇定下来。
失宠多年,后位岌岌可危,只有常常看到有关凤凰的图纹,皇后才会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后宫之主,否则今日她的眼神便不会时不时落在雕凤柱上。
富察同心跪在冰凉的地上,用余光仔细观摩着皇后眉宇间的不安,指尖的蔻丹深深陷入手心,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觉。
若是今后成为皇后的棋子要她去谋害他人,自己即便是死也不愿为虎作伥。
夫妻多年,皇帝岂会瞧不出皇后的那点儿心思。只是一早便猜出了富察同心心意的他,却一时兴起,淡淡地开口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后宫之事,理应皇后做主。”他倒想看看这个丫头会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纳闷着咱们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