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三年,腊月廿二
绵延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下,宫内积雪已达数尺,抬眼望去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按说今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偏偏天公不作美,黑云乌压压一片,低低的停在空中,无端又给人增添了一份压抑。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宫里丝毫没有喜庆的氛围,翊坤宫殿外的太监宫女无不屏气凝神,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皇后娘娘病了,病的猝不及防,几日前在殿内突然晕倒,原本只当是操劳过度,结果接连几日昏迷不醒,一日里醒来也不过半个时辰,太医束手无策,竟是连什么病都诊断不出,眼看着皇后一日日的憔悴下去,如今怕是……
殿里猛的传来一阵瓷器摔落的声音,承平帝登基以来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太监宫女纷纷伏跪在地,在严冬里惊出一身冷汗,心里默默祈祷娘娘平安无事,主子要是去了,他们这些奴才更是没好下场。
北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的雪沫儿,砸在脸上透骨的寒冷,仅一门之隔,隔离了殿内与殿外的两个世界。
翊坤宫内烧着地暖,暖气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层层锦绣堆叠的地毯,上面落满了摔碎的瓷渣。
承平帝赤红着眼睛,将药碗狠狠砸向跪着的太医,几乎是咆哮道“庸医!庸医!朕要你们何用!连皇后什么病都瞧不出来,皇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得跟着陪葬!”
太医们纷纷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过了半响,还是为首的太医院张院判,向前膝行几步,卸下官帽放在地上,叹息道“下官医术不精,着实诊断不出娘娘是何病,皇上要治臣的罪,臣无话可说,只是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娘娘要是去了也不愿意瞧见皇上这般”说罢深深一拜“臣请皇上节哀”。
他身后的几位太医倒吸一口凉气,这话也只有张院判敢说,他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伴在君侧,登基之后直接包揽了太医院大小事务。他们心里清楚,皇后是真的药石无灵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张院判都这么说了,众太医也跟随着山呼道“臣请皇上节哀”。
太医们的话,打破了祁燕堂心里最后一道幻想,他继位不过三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如今像是老了十多岁。连日的熬夜和滴水不沾,使得眼眶乌青下凹,嘴唇干裂起皮,胡子拉碴满脸,哪里有个帝王的样子。他承受不住打击,向后退了几步,腿一软跌坐在床沿。
节哀……他节什么哀?就在几日前他的皇后还好好的,还会和他置气,怎么几日了都叫他节哀?一定是自己惹恼了她,她串通太医给自己的惩罚,一定是这样!
他好像抓住什么希望,握着她的手,挤出一丝笑容“淼淼别闹了,我知道你是在吓我,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看我被你吓的魂都要散了……”
他目光殷切的看着眼前的人,期盼着她下一秒就会笑着坐起来,嘲笑她不过是开了个小玩笑,他怎么就被吓成这样。
可是一刻过去了,她依然躺在厚厚的织锦锻被里,面色惨白一片,浓密长睫在青黑的眼底投下阴影,几日下来整个人瘦的脱形,呼吸细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感觉不到心跳。
他心下大怮,眼泪涌了下来,苦苦哀求道“是我的错,是我纳妃惹你不高兴,我和你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我不该与你置气,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遣散后宫,我可以不做这个皇帝,只要你能起来……”
黑暗中,顾淼听见周围嘈嘈杂杂,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有怒吼的声音。她知道她睡了很久,可是她醒不来,头脑昏昏沉沉,眼皮有千斤之重。这几日一直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奈何她一直听不真切。
又过了许久,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淼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信不信我陪着你一起去死”。
顾淼心里一惊,是祁燕堂的声音,她挣扎着睁开双眼,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年轻的帝王联系在一起。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费劲全力才发出声音“你……”
祁燕堂见她醒了心中大喜“淼淼你醒了!你听见了我的话是不是!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朕不允许你离开我!”随后他想起什么,急忙呼唤太医“皇后醒来了,你们快来看看皇后是不是要痊愈了!”
谁料太医们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头上汗水滴落在地毯上,心中哀嚎,皇后娘娘这哪里是痊愈了,分明是回光返照,方才皇上那一番话把娘娘最后一丝心气儿激了出来,如今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皇上……”
祁燕堂勃然大怒,他们是聋了还是瞎了,他的皇后醒了,为何一个个都不上前医治。正要呵斥他们,握住顾淼的手忽的一沉,他整个人如同定住了一般。祁燕堂僵硬的转过头,眼前的人就如同这几日一样安静的睡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觉。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她鼻下探了探,感觉不到鼻息,他不死心又探了探颈间,没有跳动,这时才意识到他的皇后没了。
张院判头重重磕在地上“皇上,娘娘去了”
祁燕堂呆呆坐在哪里。
绿漪在一旁痛哭出声“娘娘生前最爱干净,请皇上让奴婢给娘娘更衣净身吧”。
他张了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