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提醒了楚氏一句:“近来这些事情越发多,闹得越发大了。只怕情势要不大好,还有五王在一旁看着,阿婆在京里,还是小心为好。”
楚氏道:“我自有道理。你们到了昂州,第一要紧是兵马,第二是粮草。有流民入境,万不可一气放开了。呵呵,流民易安置,若有士人流落过去,用的时候可要甄别。”
颜神佑笑道:“这是自然的,只知吟风弄月的,想用也用不起来呀。”
楚氏冷冷地道:“谁与你说那个?他们要只是知道风花雪月就好啦!”
颜神佑身上一凉,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忽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阿婆是说,争权?”这一点,她在昂州与阿婉讲到用人的时候已经若有所觉了。只是昂州实在太缺人了,更缺有文化的人,看到有文凭都想拐去当公务员。
楚氏满意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世卿世禄做得惯了,怎么肯低人一等呢?亡命士人,田产奴婢怕都要丢了,如何安置,要你阿爹思虑清楚!不要犯傻!”
颜神佑也回她一个相当神似的笑来:“为人作嫁?这等蠢事我们是不肯做的。”
楚氏欣慰地道:“正是如此。”作为一个眼光长远的人,楚氏自然看得出来,颜孝之虽在中枢,这个中枢已经千疮百孔。颜肃之虽在远州,这偏僻地界却是欣欣向荣。次子比长子的出息更大,但是与自己的关系也颇为冷淡。即使如此,终归是一家人,昂州发展得好,楚氏自然乐见,也不会吝啬于对颜肃之多加指点。并不像寻常内宅妇人,只要对自己有利的、自己喜欢的,便一力偏向,夺次子的资源令其输血给长子。
只是颜肃之这货,虽然是亲生的,对亲妈也够礼貌。骨子里还真带着些倔性,楚氏不好直接教训与他,却让感情不错的孙女儿代为转达。
颜神佑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对楚氏更是叹服。这位女士能在不利的环境下一气活到现在,得罪她的人都被她搞死了,并不是运气二字能概括的了。如此说来,女王大人讨厌水太后,那个老娘们估计也活不久了。
祖孙俩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颜神佑带着女王大人的告诫满意地回去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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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看着孙女儿的背影,也很满意。将来哪怕天下大乱,她家也不至于急急惶惶了。楚氏的心,比颜肃之父女都大。
思忖了这些时日,她已豁然开朗。能据一地以自守,如何不能进而谋取大位?这岂不是比依附于某一家朝廷来得更痛快么?虽则昂州又偏僻、人口又少,但是昂州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离京城远。是的,离京远,就代表离未来厮杀的最激烈的主战场远,更有利于保存实力!
楚氏脸上一阵潮红,心头噗噗直跳。又坐了一阵儿,才缓缓起身,站到屋檐下,眯着眼睛看着远处房檐上的积雪。侍婢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楚氏一摆手,对她道:“去,往姚先生那里,取副卦来。”
自打姜氏弄了个算命先生,狠坑了三房一把之后,楚氏就安顿下来这个算命先生在家里住下了。平时也不用他什么,只有在比如给颜希真出嫁算个卦什么的时候,才用得到他。此时,楚氏却命人去取一卦筹来。
算卦的工具有好多种,当时用的是最简单的,这一回却非常复杂。
然而楚氏却又并不去卜卦,很有目的性的摆出一个卦相来。这是当年她要议婚前,她的父亲老楚太尉为她求签,求出来的卦相。彼时丙寅之乱才过,天下初定,楚家作为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家族,自然是有能力下注的。
下给谁?
老楚太尉自然是看好的哀太子。不特是礼法,更因其在兄弟中居长。得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卦,大吉!算卦的乃是个有名的士人,解卦却是“无不利”、“得偿所愿”。
当时楚家人的心中,是冲着哀太子去的,自然是想要将楚家的血脉与皇家相融,不说共享天下,至少要做未来某任皇帝的舅家——以为这大吉便是此意。孰料却是阴差阳错,落到了颜启的碗里!
揭幕的那一刻,楚家上下的脸色真是相当的精彩。楚氏记得自己当时将所有带卦的东西都烧了,原本她的嫁妆里,也有这些个物件儿的,这会儿统统拿去烧掉。直到好些年后,她才能正视这些怪乱力神的东西——却不再相信了。
现在又翻了出来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楚氏还在坐在案前看着摆好的卦相,越看越觉得神奇。暗想:难道真的要应验了?
却不是应在夫上,而是应在子上!
楚氏的心情十分复杂。
也对啊,真是不改初衷!
至于这个子与她的关系好不好,又在其次了。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倔儿,不败其家。从脾气上看,她这三个儿子,唯有颜肃之更适合做开拓的事情。颜渊之平庸,颜孝之比颜渊之好些却又拘泥古板。似这两子之人,不说天下,便是京城,一抓也是一把的。倒是颜肃之这样的,还真是少见。楚氏始终认为,这世上能成大事者,必有不同寻常之处,并且——内心里一定有不太好的地方。
不够狡猾的人,是应付不来这许多事情的。
看来,真的是要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