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驾临,翟家阖府又激动又紧张。
打扮精致的翟思静默默地在闺房里等待传唤。心里很乱,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见她的侍女急匆匆过来,说:“女郎,大汗召见呢。”
她抚抚鬓角,整整裙摆,准备去见上辈子那个当了若干年夫君、为他生了儿子,却也被他利用的男人。
到了正堂门口,见父亲正从里面退出来,脸色有些白,神态不大自然——他和乌翰并不是头一回见面,大概是如今身份转变,面君的时候有些紧张。
翟三郎见女儿过来,着意打量了几眼,低声说:“大汗极有主张,你多顺着他点。思静——”他仿佛有许多话,但是此时,虽然是在自家宅院里,仍然不敢多说,深深地看了女儿好几眼,目光里若有恳求。
翟思静心头一跳,想着这一世的大走向虽然与上一世一样,但总有一些细节并不完全相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进了正堂的大门,珠帘之后便是皇帝乌翰。翟思静等侍宦撩开珠帘,便走了进去。
上一世是夫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一世他的模样也没变,三十出头的人,眉目有些阴悒,跟杜文也有三分像,但说不出哪里就是不如他。
他在喝奶茶,翟家专门向内廷尚膳请教的制法,专购的奶牛,最好的乌茶,得了这么进上的一杯。
翟思静向新大汗倒身下拜:“妾翟氏,参见大汗。”
乌翰从奶茶杯上蒙蒙的水汽间抬起眼睑,目光如蛇信一般,盯了翟思静一眼,然后说:“近前来。”
翟思静只能靠近了他一些,垂着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打量够了,皇帝说:“真是美!”
然后又加了一句阴阳怪气的:“怪不得杜文心心念念想着你,都不怕得罪了朕。”
翟思静心不由一跳,好半日才低声答道:“大汗这么说,妾不知怎么答了。”
皇帝“呵呵”两声,才换了正常语调:“我随口调侃,是夸你,你别多心。美人难得,也是朕有幸呢。”
翟思静静默了一会儿,皇帝又说:“不过现在,杜文再对你动心思也没有用了。他么,从小恃宠而骄,抢了我多少东西,我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他。想着他小,不懂事,我做阿干的只好多担待着。那些物件、玩意儿,忍了也就忍了,若是美人他也要抢夺,就真是不把朕往眼睛里放了。”
他起身到翟思静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手指又触到她的脸颊上,轻得很,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翟思静极力忍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说了声“大汗”。
乌翰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手指在她耳垂前后抚弄,嘴里道:“你是不是不情愿呢?杜文年轻,长得又好,听说还会转文。”
翟思静摇摇头说:“女子家出适,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岂敢失礼。”
“我不问礼。”乌翰说,“我问你的心。”
手指突然在她的明珠耳珰上捏了一下,疼得她一哆嗦。
他在妒忌。
疼痛中,翟思静也特别清醒。上一世,其实乌翰就知道她与杜文若有若无的小情愫,所以才有拿她施美人计的事。但是有的妒忌出于爱,有的却不是,只是占有欲在作祟而已。叱罗家的这些男儿们,占有欲都极强,想要的,就一定要到手,到手了觉得不好,便宁可毁灭掉。
她有一瞬间的纠结,然后还是决定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毕竟上一世前车之鉴犹在,她不能再任由时间的车轮滚滚碾过,而她因为无所作为而继续悲惨的命运。
翟思静抬头微微一笑:“大汗说笑了,妾一颗心,便为一世做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典范。扶风王年轻、长得好、会转文,将来自有适配他的女子。但与我无关,我不愿与他再有任何关联。”
这段话说得肃然,声音虽然婉转,但意思很坚定。乌翰的手指不由失却了力气,缓缓从她耳垂上离开,忖度了一会儿才问:“听说他给翟府的女郎都赠送了昂贵的宝石跳脱,这般的豪爽,你倒没有动心?”
翟思静道:“妾只瞧不起他的狂妄!送宝石跳脱便可以改礼法?便可以抢别人的人?扶风王是做弟弟的,难道不该是他悌于长?”
这话有用!翟思静清楚地看到皇帝乌翰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眸子里也流露出一些恨意。
翟思静便又说:“这话妾原本不该说。只是他太过张狂,对兄长即将迎纳的妃妾也有觊觎,未免不该。”“妃妾”二字出口,她心头微微酸楚,可是父亲说的:在皇家,哪论什么“妻”“妾”!
“你说得不错,他是胆大妄为,什么好的都想要,从小就像一头狼崽子。”
乌翰持着奶茶杯盏,似有醉意,但分析形势还是很冷静:“不过别说杜文,我那一群兄弟,都是狼!大行皇帝养儿子,本就是照狼王的模样养:儿子都给兵权,都叫历练,从小学着杀人打猎,见血根本不怵。唯有我是常年在京,被父亲忌惮、打压,唉……”
长叹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阴鸷,怔怔地发呆,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奶茶已经泼了,而对面跽坐的绝色女郎面带一些畏怯,正在悄然观察他。
他递上抚慰的一笑,又说:“当然,你说的也不错,大行皇帝偏宠这个幼子,常在人前说他聪明英勇,说的也不算不准。好在他尚未就藩,手中没有兵权,京里没有根基,而且父汗死后,他对我还算乖觉,以前的狂妄都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