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蕊是个直肠子, 原以为关系到闾太妃她儿子, 她就算确实拿不出法子,至少也该紧张一下、担忧一下、情真意切地感谢一下结果, 人家拨着指甲好像与她无关一样, 说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梅蕊不由气嘟嘟说:“我也不知道呀。既然太妃也没谱,咱们就只好都听天由命吧。”气得口干, 看看桌上的茶,便端起一口牛饮了, 觉得肚子饿, 拈着点心就吃了。最后拍拍手上的酥皮渣子:“反正是您亲儿子。我告辞了。”
闾太妃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半晌淡淡笑道:“林娘娘爱吃这些点心,我叫人拿个匣子装给你回去吃。”
拍拍巴掌,外面来了两个宫女。闾太妃说:“去取我的点心匣子, 雕漆的那只,装些点心给林娘娘带回去尝尝。”
“我不要。”梅蕊峻拒。
闾太妃也不恼,笑着说:“那就给翟昭仪尝尝。”
梅蕊这下不好推辞,只能接过了匣子。
闾太妃安慰她说:“林娘娘也不要焦躁。咱们知天命,尽人事, 总叫事情不往最坏的地方去。”
梅蕊硬邦邦说:“但愿。”
目送梅蕊离开, 闾太妃的目光还久久面对着宁康宫的院门, 仿佛失了焦距,倒是手上的扇子还一如既往地在摇动着。
她最亲信的侍女悄悄过来, 说道:“派了人远远地跟着林氏了。她一路就是捧着匣子, 走路跟飞似的, 并没有去别处。大汗那里和可敦那里也没有人跟着去。不过她们宫里的几个还不知有没有故意放在里头的。”
“一个匣子,那些小宫女未必看得懂。林氏虽不聪明,也没有笨到会自露马脚。”闾太妃说,“林氏传来的消息,有点可疑。但说故意透话给我,似乎也没有必要。”
她一双好看的直眉微微蹙着,摇着扇子轻若无风:“几处门口,那几个小的还听话么”
“听话,”侍女道,“他们的家人都在太妃娘家人手里,除非他们不想一大家子活命了。”
闾太妃点点头:“消息传出去吧。其中真假,叫杜文自己斟酌。”
顿了一会儿又说:“但我看这小子这回好像有点动了真心实意了。需得加一句:若有软肋存焉,便是他被制之时。切记切记”
眯缝着的眼睛和儿子杜文一样,带着冷冰冰的杀气。
翟思静看着梅蕊气嘟嘟的脸,不言声接过了点心匣子。
一旁的一个小宫女“咦”了一声,赞道:“好漂亮的点心匣子好像不是咱们宫的”
梅蕊一瞥翟思静的眼色,便没好气呵斥道:“怎么的,你越发事多要管我了我得件颁赐还得跟你汇报”
接着嘟嘟囔囔:“以为我稀罕”
小宫女见她这模样,只当是大汗赐下的,再瞥一瞥翟思静打开的匣子里,确实只有八样精致的点心,余外一张纸片都没有。
翟思静对她招招手:“林娘娘是个直性子,你呀,别招惹她。来,大家都尝尝。”
小宫女拈着点心四下看看,就是普通的枣泥梅花糕,吃起来倒是细腻得很,当是御厨精制的东西,意外之喜,三两口就吃掉了。
翟思静看着她吃,又把其他几种分赐给其他几个宫女。然后一个个打发事情:“我和林娘娘要把那幅十八伽蓝的大作绣完。你们小心些去搬绣架,还有的取丝线、把绣布重新绷好这是送给可敦的千秋节礼物,费大半年工夫呢,可小心着些。”
周围清净了。
翟思静低声问梅蕊:“她说了啥”
梅蕊现在开始知道宫禁里眉高眼低的事了,压低声音把对话说了一遍,临了到底还有些气哼哼:“我们是为她儿子,她倒满不在乎似的一番好话,尽给做耳旁风”
翟思静摇摇头:“她懂,越是懂,越是藏着心事。你看”她指指点心匣子上的雕漆图案:“这是什么”
“蝉”
“嗯。”翟思静点点头,“南朝人也叫它知了,她告诉我们,她知道了”
然后看着匣子轻轻说:“她这个人,心思玲珑,但曲里拐弯的也不好对付。他们娘儿俩是一心,我却是外人。”
杜文现在是艰难的时候,按他的性子,是可以牺牲所有别人的。
闾太妃若能把消息递给儿子,杜文是选择不再涉险,直接绕过北苑攻打平城还是像上一世似的刻意要犯险,在北苑清理掉埋伏,然后大大落落地进来奸污她,给乌翰的“仙人跳”一记耳光
这一世好多细节都变了,她也不敢笃定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即便重生一回,也未必事事尽在掌控。
空手套白狼,叱罗杜文算是玩得很溜了。
通过求娶翟素宁,“套”到了翟家的部曲,搅乱了扶风的边境;边境不宁,弄死了掌权的郡牧和都督,群龙无首的扶风郡兵马入了他的“套”;小贺兰氏下嫁,他稍加撩拨,自然又套到贺兰部的一支队伍。
只是这些,要和乌翰所掌握的中央军权比起来,还是以卵击石。杜文沉得住气,愿意再等等看,找到乌翰的漏洞之时,才是他全面反击这位哥哥的时候。
但是一封信打破了他所有的计划。
字,是翟思静的字,但是那脉脉含情的意思,好像不是她的意思。他反复研读着“花下月夜,从容谈笑,千里寄怀,不辜深情。”这句。
只有这句不是套路:他在墙头看她在海棠花树间打秋千,他在月夜时偷偷闯她的闺房与她商议诗歌里的意思。这些事大概只有他们俩彼此知晓,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