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儿跟在皇帝跟前十多年了,未曾见过皇帝的脸黑成那样,跟涂了一层厚厚的锅灰似的。一时间,他噤若寒蝉,生怕惹到这位小祖宗。
秋衡深深吸了好几大口气,待平复下心情之后,他不怒反笑,而且笑靥绚烂如花。
他没有往自己那顶轿子去,反而亲自掀开皇后的轿帘,盯着里面那人,面色极其诚恳道:“皇后说的不错,朕确实是个记仇之人。所以,你的这些罪,朕都会算到齐首辅身上,哦,如今齐门六子都在六部九卿任职,也是可以替皇后你分担一些的。”
言罢,秋衡对着里面那个再也笑不出来的美人得瑟挑眉,这才慢悠悠往龙辇去。能够亲眼看见讨厌的人吃瘪,实在是件爽快之事,他恨不得大笑三声、昭告天下才好!
梓玉瞠目结舌。她很怀疑: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真的是一国之君?
这此之后,帝后二人分别坐轿撵,一起去雅韵斋拜见太后张氏。下轿时,梓玉明显蔫了许多,脑袋一直耷拉着,提不起精神。秋衡看在眼里,偷笑不已。
张太后非常不喜梓玉此人,或者说,非常厌恶梓玉所代表的势力。看见她,太后就能想到憋屈的当年。当年他们孤儿寡母坐拥江山,朝堂不稳,人心不固,齐不语那个老家伙便趁机将他女儿定成了皇后。按着太后的意思,还是自家侄女最可靠,本来也是件水到渠成的事,可她一个后宫妇孺哪儿能争得过权势熏天的齐不语?
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太后那个侄女张婉儿,和皇帝一般年纪,今年初进的宫,如今是这热闹后宫中唯一的妃子,封号为“娴”。虽然皇帝大婚已成事实,但对于后位,太后及其整个张家依旧没有泄气。毕竟婉儿的位份不低,又和皇帝自小感情甚笃,所以,他们坚信皇后之位还是指日可待的,只要……齐家那位被废!
对于齐府这位加塞的七小姐,太后与皇帝想到一处去了——齐梓玉性子骄横跋扈,那她的小辫子会非常非常的多,所以,她进宫为后未必是件坏事。
纵然有这样的心思,众人面上依旧和睦。雅韵斋里,几人说了些场面话,无非是什么“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之类的,太后就让他俩离开了。
此后,梓玉回咸安宫,秋衡独自去崇文殿接受朝贺。
回咸安宫后,按着规矩,各宫妃嫔要前来正式拜见,梓玉虽累,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后宫里,除了先前提到的那位正二品娴妃外,正三品贵嫔二人,分别是舒贵嫔、安贵嫔;从三品昭仪三人,依次为王、冯、傅三位昭仪,正四品婕妤两人,余下贵人、美人、才人若干。
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女人,说话之间时不时夹枪带棒,含沙射影,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梓玉都替那位小皇帝累得慌。她只不过摆出个将将要叹气的表情,就冷不丁有暗箭放了过来,“皇后娘娘,可是觉得无趣了?”
第一个急不可耐跳出来顶撞的人,是最蠢的。梓玉心头冷笑,抬眼扫了过去。
说话之人是傅昭仪,她以扇掩面,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如云似雾。梓玉并不接话,视线对上的瞬间,又旋即冷冷撇开眼,只当没看见、没听见。被皇后这样当众冷落,傅昭仪略有些尴尬,她只能轻摇团扇讪讪微笑。
座下其他嫔妃面无表情,可心中无不暗笑:傅昭仪真是傻,为了向娴妃表明心迹,居然没摸透当下形势,就傻傻去挑衅皇后,岂不太岁头上动土、老虎顶上拔毛?众人乐得看戏,才不会主动跳出来解围呢。
娴妃坐不住了。作为一个尽职的宠妃,往日那帮人都是看她脸色行事,现在不过是多了个皇后,就纷纷退避三舍只求自保,那往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岂不更不好过了?若此时不帮傅昭仪,谁还会向着她?想到这茬,娴妃笑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大婚前便是名动天下的才女,现在这样落落寡欢,想必是嫌弃臣妾及各位妹妹没什么学识了……”她这话也算是一箭双雕了,既拉了傅昭仪一把,又提高了皇后在众人心中的仇恨值。
顺着话音,梓玉望了过去。那人穿着素雅,鬓间只簪白玉珠钗,像一束青翠碧绿的嫩葱,透着她那份年龄的水灵。
原来,小皇帝好这一口?
梓玉弯起唇角,浅浅一笑。她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娴妃此话虽有偏颇,可也算是真真替各位妹妹考虑的。既然如此……”梓玉托腮,想了想道:“列位回宫之后抄录《女诫》十份,明日一早带来给本宫过目。咱们身为女子,就算没什么学识,该知道的道理,也是不该忘的,断断不能只知搬弄口舌是非……”
众人心中一凛,顿时明了这个皇后不好对付,可现在虽不乐意,也只能生生受着。鉴于惹不起皇后,有些人看向娴妃的目光便不满了——谁要这人多嘴说这么一句!
娴妃忿然。从咸安宫出来之后,三三两两的抱怨之言偶尔传入耳中,她更是不悦。娴妃绞着帕子,恨恨吩咐道:“走,去找初苗哥哥!”
咸安宫外的小太监回禀这事时,梓玉笑得越发欢了。
小皇帝既然想要用这些女人来给她找茬,她绝对会毫不手软、毫不客气地全部还回去,让他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