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分,蜀中正是凉爽天气。
此时,唐昭玉正闲坐在听香茶楼。
坐的闷了,他吩咐左右道:“去找老板娘给我打发个奏乐的来。你好好叮嘱她,找个手艺好、认真演奏的,别再给我寻来那种见了客人便宽衣解带的。”
这手下便领命下楼,见了老板娘道:“老板娘,找个正经弹曲的来,我们公子想听曲子。要手艺好的,可别再找卖身的来。”
那楼下此时正坐着一女子,听见这话已留了心。
待手下上了楼,她摸了摸自己的琴,便上前对老板娘道:“老板娘,这桩买卖给我做可好?”老板娘闻言为难的说:“姑娘,小店一向都有些已经说定了的艺人女子,你这贸然截断她们的财路……”那女子早有准备,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锭银子,手腕一转便直直落在了老板娘口袋里,熟稔的笑道:“万望老板娘答应。”
老板娘心下一喜,手中摸着那银锭子连连点头。她感叹方才楼上那公子,模样确实俊俏,也难怪这姑娘肯如此破财。她想了想又吩咐道:“姑娘,楼上那位公子有些不寻常,前几日那歌女欲与他欢好,他没受。他似乎有些不喜这个,姑娘可不要犯这禁忌啊,我小门小店的可得罪不起这个爷。”女子听了只是一笑,没言语,抱着琴径直上楼去了。
那唐昭玉坐在房中,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敲门之声。来人正是方才楼下坐着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进房后行了一礼,道:“老板娘差我来为公子演奏,不知公子要听哪首曲子。”
唐昭玉打量了一眼来人。着粗布麻衣,头戴木钗,面色略略泛黄。尽管打扮简陋,容色仍是不俗,颇为清秀,特别一双眸子是格外清澈透亮。
唐昭玉“嗯”了一声道:“曲目随姑娘挑选吧。只是这奏乐之时,知乐者姓名方显得敬重。因此,可否请教姑娘姓名?”
那女子答道:“小女子之名不足道也,现指乐器为名,自称琴女。”
她说完便摆好琴坐下,抬指弹了起来。
那蜀中时节正是初春。在这傍晚时分,琴声悠悠传扬。残阳映着阁楼自窗子照进来,投射出窗沿细长的影子。
不知不觉一曲已了,琴女站起来再行礼。
唐昭玉将此曲听完,便开口道:“姑娘此曲意境很妙。只是听你琴声,戚戚似有凄苦之音。又见你眉头紧蹙,姑娘,你似乎有心事。”
那琴女闻言,又施施然向唐昭玉行了一礼,道:“不过区区一小女子,不敢说是心事。只是心头确实有些悲戚”,又像反应过来了,忙说,“哎呀,奴家想着心事在演奏,不知不觉琴声也含了心事,倒打扰了公子赏乐,还望公子见谅。”
唐昭玉闻言道:“这倒是不妨事。那琴声中奏出了人的丝丝心绪,方是好的。只是听了你的琴,不知道可否请教,这琴中的凄苦所为何事?”
琴女不答话,瞧了瞧唐昭玉身旁的两个手下。唐昭玉便开口让手下先退出房外。如是,房间里便只剩了他两人。
琴女道:“公子既是问起,小女子就与公子说一说。小女子幼时家中还算富饶。后来爹爹为人所害,去了。我、我弟弟和我娘骤然面对这死别,也只得大哭一场。之后的日子,贫穷困苦皆不在话下。之后过了两年,迫于生计,我弟弟又卖给了别人家做儿子。这生离,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苦。我娘几年来早已忧郁结入心肺,前几日,她也去了。”她将双手自琴上收回,搁在桌子上,深深了吸了几口气,似是在稳定自己的心绪,方接着道,“小女子感叹,人生无常,一个个关心于你、爱护你的人,总是要离开你的。到最后,这世上总是你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活着。人便如飘萍一般,渺茫无依。哪怕何日悄悄的死了,也不一定有人见着了。更没有人知道,那墓碑上,该写什么名字。”一番话说尽,她把头压的更低,似是不愿被瞧见神情,想是失落不已。
唐昭玉闻言也被这心绪打动,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人死如灯灭。望着亲人逝去,是一种触不可及的无力感。只是姑娘你要想,假如当时,你跟你娘的生死调换一下,那么你是否希望你娘能好好活下去,活的开开心心的呢?”
琴女慢慢想着,不言语。
“所以姑娘,还望你振作心绪。”唐昭玉宽慰道。
“公子。白居易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这眼下这心情,却也如那琵琶女一般。”琴女说到这里,眼中几乎欲垂泪,她一步一步朝唐昭玉走来,边走边说道:“公子,看你形貌绝不似普通人家。小女子身份低微,原不该有什么其他念头,只是……”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公子……”,她软软的出声呼唤。
突然,她手腕极快一转,但见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已迎心刺来。
只在刹那之间,片片柔情便已化作寸寸杀机。
他们的距离极近。况且唐昭玉还要从刚刚深深的凄婉缠绵里反应过来,这根本来不及。
这一记杀招怎么可能不中呢?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琴女用力一扎,速度很快。
唐昭玉却闪电般从椅子上跃起,翻转身子跳到一旁。
那速度比她更快。
他惊讶的时间很短,眼底一片了然之色,嘴角随即便勾出一抹轻笑。
这女子惊讶片刻,随即踏步欺身上前,蓄劲于腕再度出手,又是朝他快如风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