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是岸？”柳心颜细眉微挑，哂笑一声，“凭什么‘岸’在你那边？我说我站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彼岸，你们身在苦海之中，还不赶快过来？”
“施主的彼岸，却将这一城生灵带进苦海，施主难道没有觉察到外面的情况么？”慧净师兄微微摇头道，“千万人的性命就维系在施主一念之间，这份罪业谁也担当不起，施主，莫要自误啊。”
柳心颜看着他，又看了看环绕周围的众多魔物，玩味笑道：“自误？不不不，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你说千万人的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你可曾见我动手杀人？”
慧净师兄一时怔然，那些魔物却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在柳心颜的环视下龇牙咧嘴尖叫着，手舞足蹈回应着，仿佛被这样看上一眼就是莫大的恩宠。
柳心颜淡淡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没有杀一个人，不仅没造杀业，反而是在拯救这里成千上万的性命啊。你看我身边的这些，难道就不是你们口中的生灵？佛说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这么多，岂不是要被称作活佛？”
慧净师兄微叹一声，说道：“此佛语是说救人性命，胜过追思亡者，施主莫要曲解，更何况这周遭的魔物，哪有半点人的影子？这些只知屠戮、毫无感情的邪魔根本连生灵都算不上，当是祸乱之源，要尽快斩除才是。”
却不料柳心颜只面色如常，故作疑声道：“你们修佛的怎么也起了分别心？猛兽也噬人，也只知杀戮，难道不是生灵？六欲阴罗嗜血贪杀，也只是本性使然，岂能因为这种原因就要将其尽数斩杀？”
“你说他们不算生灵，更谈不上是人，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些六欲阴罗，不正是在朝着人的方向发展的么？”她说着，手臂抬起指向周方，又冷笑两声道：“你看周方，他难道不是人？他们也只是为了变得和我们一样，这才饮血食肉。所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天道使然，你们强行干预，剥夺他们进化成人的契机，这就是你们的慈悲？”
“和尚的慈悲是渡，是救，不是见众生苦而无动于衷。”慧净师兄的目光稍一倾斜，在众武僧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缓缓扫过，随即双手合十沉声说道：“弱肉强食绝非恶意屠戮，所谓天道也不该以人力干涉，施主口口声声，说我等在剥夺魔物进化的契机，可是这种契机的源头又是什么？真的是天道吗？还是施主的一己私心？”
“我的私心，不过是让这些六欲阴罗进化成真正的人类。”柳心颜淡声说道。
慧净师兄却深深看了柳心颜一眼，说：“施主说话莫要掐头去尾，施主的私心，是要让这些六欲阴罗进化成真正的人类，然后成为你的傀儡。”
“就算是成为我的傀儡，又有什么不好？”柳心颜皱眉反问道，“若是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成了我的傀儡，那岂不是会少许多纷争？到时候宙宇清明，众生安和，不正是你们和尚最向往的乐土？”
慧净师兄毕竟是生性纯良的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种无耻的言论，我在一旁却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扬声问柳心颜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
我承认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大，问得也有点儿贸然，这句话说出之后，不仅柳心颜目光阴冷朝我望来，慧净师兄等人也是一脸的诧异。
“你们争论了半天，什么慈悲，什么物竞天择，又说什么宙宇清明，众生安和，差点儿将自己当成了新世界的造物主。”我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莫不是忘了这只是在梦里？你再怎么蹦跶，也只是个在虚无世界里寻找存在感的跳梁小丑，我不明白你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番话。”
慧净师兄怔住了，普心大师与王妍等人愣住了，周围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那些魔物不再躁动，只顶着光秃秃的脑袋好奇朝这边看。柳心颜的脸冷得像一团冰块，又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我还从来没看到她露出过这种表情，那张绝美的面容也忽然显得并不那么好看，她的目光忽略掉了这片空间内的所有人，只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说实话，这样的柳心颜，的确在这瞬间给了我很大的精神压力，让我几乎都有些胆怯了，如果不是普空大师，如果不是张萌萌，如果不是洛小落就在我眼前被她杀死，面对这样阴冷目光的逼视，我就算还能说话，也肯定是磕磕巴巴的。不过现在，我只是有些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冷笑，也没搭理她，只转过身对慧净说道：“师兄，你莫要和她争辩什么大道理，就算辩赢了，也不过是相当于赢了一团空气。其实善恶对错自有天定，赢的人就是对的，输的人就是错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杀柳心颜，杀了她，圣莲封魔界就会安然无恙，我能回到现实，这一城的性命也能得到周全，既然如此，直接开杀就是了，还多说什么废话！”
我看到慧净师兄一向沉稳的面容上，竟露出的迷茫的神情，不过这迷茫只一瞬便消失，转而出现的，只有无奈苦笑。
他没有说话，像是也默认了我的观点，但是旁边柳心颜的喃喃话语却传了过来，她的语气很怪，其中并没有多少愤怒与羞恼，反而隐隐像是透着一丝……委屈？
只听她轻轻说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和别人讲道理，说到最后无论输赢，终究还是要比谁的拳头更大，既然如此，一开始还费这么多唇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