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咕噜咕噜地缓慢在行道上向前驶着,车厢里,面容沉静的侍女正小心地用茶匙侍弄着茶汤。
被烤至泛红捣碎的茶饼和着橘皮姜枣在青瓷茶器里蕴胧出一片热腾腾的香雾,正袭向右方那只执书的玉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都不足以形容那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如被镀上了一层莹光的美玉般的芊芊十指。
而她的容貌非但丝毫不在这般美的手映照下黯然失色,反而让人生出她就是这手的主人这般理所当然的念头。
没有谁能够比她更相配这般玉手,除了她也没有谁能够配得上这般的玉手。
见过她,就能够明白,有一种美,使人见之忘俗,并非虚言。
而手的主人此刻正低垂眼帘,沐浴在香茗之中专心致志地看着她手上的《杂言记》。
她扑闪着的纤长卷翘的睫毛在她胜雪的肌肤上留下一层迷人的阴影,那扑闪的弧度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进驻人的心房带起层层涟漪。
突然,牛车猛地一震急速停了下来,车厢里的几人都身形不稳险些摔伤。
“薄伏,何故如此?伤着娘子你可担待得起?”性急的另一个侍女阿妤刷地掀开车帘质问车夫。
幸好涟娘及时扶住了娘子,才没有让滚烫的茶汤烫伤娘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娘子可安好?小人失职,请娘子责罚!”
季矜在涟娘的帮助下坐好,她美得不似凡人的容色并无多少变化,只是精致的眉眼间滑过淡淡的不渝。
“无事!外面出了何事?”
薄伏一向沉稳,御车从未出过这等状况,必有意外发生。
“娘子,今日街市不知何故众人围堵路中。”
“娘子,奴下去瞧瞧?”
听到这等稀奇事,阿妤早就按耐不住想一探究竟了。
季矜淡淡颔首示意,阿妤立马顺溜的爬下去了。
并没有让她多等,不多时,阿妤就兴冲冲的回来了。
“娘子,娘子,是那乐氏女,她又在闹事了。”
阿妤所说的乐氏女,乃是本朝大将军独女,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女,乐烨来。
可是她在大衍无人不知却不是因为她如此贵重的身份,而是她对齐阳王的追求。
时人尚fēng_liú,对女子约束并不严密,男女互通情谊之事更是受追捧。
追求心上人的行为并不会让人诟病,相反还多有赞扬,可是这位大将军之女却愣是让一场好好的追求做到了令人人生厌的地步。
就连久在深闺极少出门的季矜都风闻了她的事迹,不过她一向不予理会,更谈不上评价二字。
“娘子,娘子,你可知,这次乐娘子又出了什么招?她居然站在池水边让人传话齐阳王,如果齐阳王不来这里接受她的爱慕,她就要跳水自尽。”
阿妤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鄙夷,她这神情惹得季矜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
阿妤浑身一个机灵,立刻严肃了态度。
尽管就连她这小小的婢女都知道羞耻,可是乐娘子一位堂堂大家之女,居然为了追求男子死缠烂打闹尽笑话,连威逼利诱都用上了让她看不上,可是她的身份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婢女能够说道的。
娘子从不议他人是非,一向不喜身边之人嚼这些口舌。
季矜闻言蹙眉,她对乐晔来以往行为无甚感想,只是如今世道多乱,寻常百姓为求生存之艰辛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可是她却如此轻生实在是让她不喜。
“乐娘子身旁可跟了人?或是有人劝阻?”
阿妤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并无。”
季矜瑰丽清艳的眉眼间蹙起一抹淡淡烦意,她一向不甚理会旁人,只是到底不能坐视一条人命。
“阿妤,你水性好去准备救人。涟娘你下去找人送信到乐府。”
虽然她们都不相信乐晔来会真的跳水,可是娘子的命令她们不会违背。
而阿妤尽管不喜欢乐娘子,可她到底也是心善之人,真要是跳水了她自然会救她。
车厢里只剩下季矜一人,她顺手倒了一杯香茗,拾起撒落在旁的书,正准备品茗继续看书,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季矜轻手放下茶盏,朝车座下俯身,脸上带了些犹疑不定。
正巧涟娘这时掀开车帘进来,见到她如此疑惑道:“娘子?”
季矜素白的玉手抵在自己不点而红的朱唇上,莹润的白与靡艳的红带出了非一般的魅惑,让涟娘身为女子也不禁看楞了去,可是她本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季矜示意涟娘噤声,她刚刚感觉车厢下面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不对。
她神色淡淡,在香茗雾绕间越发显得恍如神仙妃子,可是她手下动作却不停,打开了车内的机关,这也让藏身在车下的某人吃尽了苦头。
面对着涟娘越发显得惊疑不定的神情,季矜坐正身子,低垂的眼帘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能听着她那一贯极甜却又极清的嗓音淡淡道:“无事,也许是我多心了。”
牛车继续前行回府,今天她们出门比起往日实在是耽搁得够久了,再晚些主母和大娘子小郎君都要担心娘子了。
藏身在季矜车下的男人一身黑衣,连面容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不露分毫,只是一双墨玉一般浓郁深邃却又像极了藏尽无数星光的璀璨明眸显露出了他的不凡。
他今日刚秘密潜进这大衍国都,消息并不曾走漏丝毫,可是那地方日此隐秘外面为何会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