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看到了太震撼的消息,丁绍削瘦的面颊上泛起一阵过于鲜艳的红se,连连喘了几口,却不出话来。
素白的信笺从他中飘落,重新蜷成一个纸卷,被气流带动着打了个旋,背面朝上落在地面。在帐篷里的每个人,眼神都不自主地盯着这卷信笺背面隐隐约约的墨迹,但又犹豫着,似乎不适合直接取了来看。
那名递送信报的军校有些尴尬地等候着丁绍的下一步指令。他进来时掀开的帐幕,还没有人顾得上阖上。陆遥向外瞥了一眼,可以看到稍远处有匹黄骠马倒翻在地。那是一匹极其高大神骏的大宛良驹,后股被马鞭抽的鲜血淋漓,口鼻溢血吐沫,雄健的四肢也抽搐不止。从邺城到此地将近二百里的路途,毫无疑问,这匹价值千金的好马已然跑废了。而那骑也已经累得晕厥,正被三五人抬着往某处诊治。
过了半晌,丁绍扶着案几,慢慢地重新落座,脸上泛起疲惫的神情。他指了指那信笺,淡然道:“各位请看,无妨的。”
邵续看看陆遥和丁渺,抢先一步取了信笺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
“怎么了,邺城出了什么事儿?”丁渺问道。
邵续脸肌抽搐一下,将信笺递给丁渺。
邵续昨夜与陆遥谋划,期望借着邺城再度陷入混乱的机会,令陆遥依托冀州有力支持,谋夺被胡人鹊巢鸠占多年的代郡。此,他们已对邺城局势分析了无数遍,无论是卢志在彼处兴起何种风浪,还是羊恒、李恽等人了魏郡权位如何争斗,亦或朝廷中枢来重整局势的应,甚至石勒贼寇的下步动向……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无不一一设想。可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
邵续苦笑着对陆遥道:“道明,朝廷听闻邺城变乱,火急派遣尚书右仆she和郁征北将军,坐镇邺城。和郁到达后,乞活李恽、田甄等诸将叩首请罪,和郁则好言抚慰之,许诺彼等有功无过,必得封赏。其时,田甄、田兰兄弟二人所领占乞活大部,素有实力,又自以功大,故而向和郁求任魏郡太守……”
他转向丁绍:“丁刺史,请恕邵某冒味,的讯息来路确定可靠么?”
丁绍叹了口气:“那是自然。”
丁渺很快看完了,他咧了咧嘴,将中纸卷递给陆遥。陆遥摇了摇头,继续听邵续转述:“而和郁以朝廷体例,断然不许,仅允他们于汲郡、钜鹿二郡中择一。田甄遂怀恨在心,于当夜遣人刺杀和郁。和郁侥幸重伤未死,在亲随掩护下逃入李恽营中。李恽、薄盛率部与田氏兄弟作战,乞活军自相残杀一夜,战乱波及整座邺城,邺城百姓惊恐逃亡,死伤枕籍。凌晨计数,百姓存者不足万数,乞活军各部将士损失过半。田甄死于乱军之中,田兰、任祉、祁济等将不知所踪。”
丁渺忘记了他敬畏的叔父在此。他信将纸卷往案几上一掷,骂了一句:“cao,邺城完了!”这样的言辞落在丁绍耳里,少不得一顿责骂。但此刻的丁绍哪里还管得了这个。
旬月之内,邺城先遭到了贼寇无情的洗劫,继之以一场波及全城的大火,而当贼人终于退的时候,赖以保障的乞活军却令人匪夷所思地发生了大规模内讧,给了邺城和邺城军民们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击……这样一来,这座城市已经伤及元气,只怕今后数十年都难以恢复。牺牲了无数同袍兄弟才终于击败了贼寇,究竟是什么?如丁渺这样曾经了保卫邺城殊死奋战过的人,更是心中充满荒诞绝伦之感。
陆遥和邵续对视一眼。
两人都不知该什么。没错,邺城确实是乱了,一如陆遥昨ri的预测。可谁能料想乱到了这样的程度?陆遥等人所忌惮的卢志没有出面,原受到jing惕的成都王余部毫无踪迹。仅仅是了争取魏郡太守的位置,乞活军的首领们就自相残杀起来,造成了如此可怕的结果。此刻回想与李恽最后见面时他发自内心的踌躇满志,仿佛局势尽在掌握之中一般,陆遥恨不得要大吼三声来发泄。
邵续微眯着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嘶嘶地抽了几口冷气。他侧身靠近陆遥,低声道:“田甄?还是李恽?”
陆遥明白邵续的外之意:这场火并来得太过突然,事前更绝无任何先兆。就通常的观感,李恽、田甄这乞活六率之间虽然谈不上多么友善,但同在异乡异客,终究是携的时候远多于争执。他们突然爆发如此猛烈的冲突,终须有足够的理。躲藏在水底深处搬弄的,很可能正是卢志翻云覆雨的段。问题在于他潜伏在谁的身后。
但这个问题到这时已毫无意义。卢志支持的或许是李恽,或许是田甄,相信以卢志之能,动这两人其中之一并不困难。可无论如何,陆遥确定这个结果并非卢志所需。因邺城是成都王司马颖十载经营的根基所在,卢志图谋的,是拥护成都王世子重新入主邺城,再以此基业,纠合河北实力与东海王争锋。摧毁了邺城,就等于摧毁了成都王一脉复起的希望!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得丁绍的声音响起:“陆将军,你刚才的用兵缓急之,很有道理。阁下不愧是越石公帐下首屈一指的良将。”
果然,邺城既有乱事再起,这位丁刺史便格外殷勤起来。陆遥苦笑着应声道:“不敢当使君赞誉。越石公麾下才力胜于我的,足以车载斗量。若有谁首屈一指、威名震动匈奴汉国的,自非文浩兄莫属。”
“咳咳……”丁渺不禁汗颜:“道明客气了。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