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宣远前去后宫,大多时候安随都是不必跟着的,用过晚膳之后,便是洗漱了回房休息。
她方才打算回屋,却看见高恒在暗处对她招招手,安随便对任琦琬道,“任大人,我突然想到,我的绢子好像落在勤政殿里了,我得赶紧去拿,若是叫许公公看见了,又要被说了。”
任琦琬一听,也一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此也不疑有他,“行,你快去吧,我先回屋子去了,这两日身上困乏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暑气,我就不等你了。”
“当然,任大人不必等我了。我去去就回来了。”
任琦琬点头,与安随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安随走了几步,见周围没有人,才前往暗处,高恒怕叫人瞧见,伸手从袖子中的信拿出塞到安随的袖子中,方才走远了两步,行了一个军礼。
高恒是姬宣远身边的副侍卫长,也是军营里出来的人,平日里和宗政策羽也多有交往。那信上的笔迹便是宗政策羽的。
安随轻轻问道,“宗政大人可是到那边了?情况还好吗?”
“宗政大人已经平安到了,私下托卑职将此信转交给大人。说是在赤几一切都安好,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安随点点头,“多谢高大人了。”
“卑职与宗政大人是打小起来的关系,若是安大人有什么东西需要转交的,也可交予卑职。”
安随想了想,“那高大人可是会有不方便?”
宫中私相授受之事虽然一直层出不穷,摆在面上的不敢,私底下却也是多的,但对于高恒和安随这样身处高位之人,若是一旦被发现了,肯定是要严惩。这样的事情有了,便是对将来的仕途都是有影响的。
高恒笑笑,“安大人不必担心卑职的事情,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的。”
安随这才放下心来,“那就有劳大人。”
高恒不再多说,退了两步,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安随也不敢多加逗留,装作在路上捡到了自己的绢子,路过的宫女对自己行礼也微微点头,随即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安随确定了屋子里外都没有旁人的耳目,这才关上了门窗,坐在书案前,开了信封。
“阿随,见信如唔。
算来,我离开宫禁也有半个月有余了。
赤几之事,我已书写了密函呈给皇上,向来你辅助皇上处理公务也已然知道些情况了。但我私心还是想写一封信给你。我亦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收到这封信,看到的时候又是什么情况之下了。
我在赤几一切都安好,虽然条件艰苦了些,每日也是事务繁多,但到了晚间,听到《清平乐》之时,就会想起你在宫中等我回去。送你的紫竹笛可要常常用着,最好还能随身携带。”
安随轻轻将信折好,对着火轻轻一吹,将信封便燃烧殆尽了。
治理水患之事,非同小可,怎会如心中所写那般轻松自在,他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安随会心一笑,那紫竹笛就摆在床头,有时候她心中在想,其实十年的时间说长还真是长啊,每日都觉得漫长,想想十年,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可是有的时候想想,每日心中还有个盼头,还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要完成些什么,还有一个人愿意等自己,那日子仿佛也就不那么长了。
刚入宫的时候,遇见一个宫女在说,宫里的日子最怕的是没有一个盼头,每日给自己一点念头,这日子才会过得下去。
她如今是真的尝到这般滋味来了。
她举起手中的紫竹笛,幽幽吹了一曲《离骚》。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