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五年三月,前朝之上,姬宣远派遣了工部十余位官员前去江南一带考察水患之事。
而后宫之中,将二皇子乐和封为邴侯,将元娙娥和邴侯一并送去了封地。
皇子册封,向来都是封王居多,只有生母的身份极低或是罪行昭昭方才只封了侯,如今二皇子乐和,不过尚在襁褓之中,便早早封了侯而外放,这一来算是彻底与太子之位绝缘了,二来也真是活生生打了郑妃和元娙娥的脸。
出宫的时日就定在了三月初六,大雪初融,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天色也阴冷得很。妃嫔离宫,从来都不算是吉祥事情,大多数的嫔妃都忌讳得很,宫中又没有什么人与元微儿交好,竟连一个相送的人都没有。
元微儿站在宫门口,“这天可真冷啊!”
雅芝将大氅给元微儿披上,“娘娘,何苦站在这风口上。”
“娘娘?我在宫里斗了那么久,就为了能够自称一声‘本宫’,被人唤一句‘娘娘’,如今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的。”元微儿无神地看着那宫门上的宫匾,“通明门”三个大字已经许多年都没有修缮过了,连金粉也都掉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
“通明门,那可是宫女出宫用的门,本宫出宫,却走得是这扇门,皇上这是要打我的脸吗?”
“娘娘!”雅芝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索性无人留意,“娘娘,这话可不敢随便出口。”
“本宫都成这样了,还有比这个更惨的吗?”
“娘娘!”
车中的二皇子突然哭了起来,元微儿正准备上车,雅芝却道,“娘娘,安大人来了!”
元微儿冷笑一声,便上车了。
安随走到车前,微微行礼,“微臣见过邴太后。”
元微儿掀起车帘,“本宫出宫了,无一人相送,安大人来,是要看本宫的笑话吗?”
“微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呢!”元微儿冷笑道,“本宫已经出宫了,往后你还在宫中,只怕有得好戏看了!本宫就看着,眼睁睁看着你有一日落得比我还惨的境地。”
元微儿将帘子一甩,“启程!”
任琦琬心下不痛快,对着远去的车辇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不亏心,反倒来怪起大人来了。大人大可不必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有些话,我并不放在心上。”
李司仪伸手将安随的秀发放下,“安大人果然好福气,‘女子许嫁,十有五而笄之’。安大人入宫来,早就用笄了,皇上也有心,特地为大人准备了及笄之礼,虽然只是让本官来给大人行礼,却也是荣宠了。”
李司仪为安随挽了一个挽月发髻,在发间斜斜插了一支仙羽,“从前只看安大人穿着一身官服,虽然也好看,却觉得掩盖了大人的眉眼。今日略略重新打扮过了一番,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司仪的手真好。”
李司仪笑起来,“不过是个简单的发髻罢了,哪里就看得出来手艺好不好。如今你还未嫁,却不得字相称。”
“司仪如何就说起这些事情来了?”
李司仪从镜子中看到自己和安随的容颜,仿佛是穿过时间,同几十年前的自己站在同一个镜子前面一般。
“我说这话,原本便是为你想的,到了五月里,皇上便恩准我离宫了,往后我就不再是皇上身边的司仪了。我的这个位置,本也就是等着你来做的,皇上才肯早些放我出宫。安大人,宫中不管是谁,都要羡慕你这样的好福气。”
安随回手拉住李司仪的手,“司仪要出宫了?司仪可自己有什么打算?”
“皇上在京城的郊外给我赏了一处宅子,往后便是养老罢了。”李司仪放下了梳子,“我也算在这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些事情,一时看不明白,到了年老之时反复思量,却才能通晓些许。我看你倒是从前是个明白人,如今却迷糊了许多。”
“大人看出来了。”
“你的心倒是好的,只是宫中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说呢?”
李司仪笑笑便离去,安随坐在镜子前,看着已然无比熟悉的脸孔,却忽然觉得也陌生了起来,她轻轻抚上自己的眉眼,那里,仿佛像是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