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
“原山阳太守刘洪,善天文术数、候星望气。曾与蔡公一同补续了汉记当中的律历志,此人在天文一道颇有造诣,孝灵皇帝时,曾为朝廷呈进乾象历,虽然此历只是初成,未及精简研核,但尔等亦可以此为本,更造历法。”皇帝此时已走到了台上,看着那庞大且精致的浑天仪,感慨道:“历法关乎国本,务得慎之又慎,博采众长,反复勘合,方能推行四海。”
“臣谨诺。”刘洪是当世最有名的数学家、天文家,是所有钻研术数的人所敬仰的人物,刘琬没想到皇帝竟如此看重历法,心里既激动又不安。
毕竟刘洪成名已久,若是朝廷把他征辟来灵台修订历法,那自己这个灵台令岂不得让贤?
似乎是看出了刘琬的想法,皇帝说道:“刘洪来了之后,便会是太学经营科的博士,负责教习经营科、以及经济科的太学生们术数之道。编订历法的事,他将全程参与,毕竟乾象历是他编的,有那么多年的经验在,有不明白的,你大可以请教他。”
刘琬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庆幸的说道:“谨诺,臣必会竭尽所能,与刘公共编新历。”
早在三四年前,朝廷就特招刘洪进京,准备以乾象历为蓝本,改革旧历。只惜在刘洪来之前,孝灵皇帝就驾崩了,随后紧跟着董卓乱政,时局骤变,朝廷无暇顾及历法。刘洪在路上止步不前,只好回到泰山郡的老家,而泰山郡的东边正是琅邪国。所以皇帝便叮嘱了王端,让他在去琅邪国办护藩王丧事的时候,顺便征辟刘洪入长安。
刘洪对皇帝的重要性不仅仅是对方在天文历法上的成就,更是他在数学上的高超造诣,作为珠算最早的使用者,九章算术的注解者之一,被后世誉为算圣的人物。有他在太学任职,那么极度依赖于数学基础的,以农时水衡为主业的经营科、以税赋均输为主业的经济科,都将不再只是纸上谈兵,而将会有质的飞跃。
数学是科学之母,尤其是数学中的几何学对科学和工程制造的影响可是极为重大。如今将作监、考工令等处不乏能工巧匠,但是他们所会的只是技艺,那是根据数代人的经验而传袭下来的模糊概念,做什么都只有一个手感,并没有经过科学的总结概括。如果有术数作为引导,则有可能捅破那张窗户纸,解决一些只凭经验而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才是皇帝心心念念,想征辟刘洪入长安的真实意图,只是庙算独运,不便直言,是故皇帝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皇帝摸了摸浑天仪的轮廓,这台浑天仪直到后面刘裕北伐长安的时候尚且留存于世,想来因为它不比粗大的铜表,即便熔了也铸不了多少钱,而且又是观星必备的仪器,这才从董卓等人手下善终。皇帝从浑天仪上收回目光,跟它比起来,皇帝此时更在乎是另一样让人心驰神往的东西:“从雒阳运过来的候风地动仪现在何处?带我去看。”
候风地动仪是张衡用以观测地震的发明,距今不过六十年,尚有原物留存于雒阳灵台。朝廷西迁的时候,董卓不知是看不上还是忘了,将其留在原地,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被皇帝以寻访宫中旧物的名义下诏从雒阳运来。
地动仪的功效众所周知,只是皇帝有些好奇的是,为什么地动仪发挥效用的记载在史书上就只有一次,随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以及为什么地动仪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
“地动仪自造成之后只动过一次,随后其内部便开始朽烂,而那时张君已经亡故,世上再无知晓运转之人。”刘琬向前领路,带皇帝走进中间最大的屋宇内,解释道:“后来朝廷有人称此物之所以应验,是因为它能引发地动,故而此物便遭废弃,后遂无问津者。若不是陛下派使者赴雒阳寻访旧物,这件器物便不复留存于世了。”
皇帝喟然,张衡除了发明家的身份以外,还是一个反谶纬之学的思想家。在谶纬之学兴盛的东汉,张衡认为国谶虚妄,非圣人之法以及此皆欺世罔俗宜收藏国谶,一禁绝之的说法简直是当时人眼中的异端邪说。何况他还因为上疏陈言时弊而得罪了不少权宦,所以在他亡故后,他的发明、成就大都没有保存下来,更别说留待后人继承了。
屋宇的第一层是个非常开阔宽敞的空间,室内正中安放着一只皇帝从未见过的硕大铜器,它果如史书上所记载的那样,以精铜铸成,员径尺,合盖隆起,形似酒尊,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六十年过去了,这尊仪器经受了太多风雨侵蚀,已不复刚制成时的光鲜亮丽,铜锈爬满器身,器身上的条龙残缺不全,有的没了龙首、有的没了下颌,口中的铜珠不知去处
在地动仪的周围孤零零的排列着一两个铜蟾蜍,其余的许是什么时候被小吏监守自盗,撬去熔铸换钱了。
刘琬察言观色,知道皇帝脸色不豫,立即解释道:“朝廷西迁的时候,局势混乱,灵台的官员争相抢夺财物。不知是谁在搬他的时候失了手,导致此物从灵台上滚落在地,所以才摔成了这个样子。”
皇帝没有言语,绕着它走了一圈,在地动仪的背后是一块巨大的空洞,他伸头往里面看去,地动仪里面的都柱早已不见影踪,只有一些皇帝看不懂的牙机巧制、还有器壁上的齿轮残余,像是一只巨兽死后被人掏空了内脏,只剩下无用的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