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人是妖,其实根本不重要。
这群渔民们所关心的实也并非是那只所谓的“妖精”最终死是未死,而是那个当爹的究竟要怎样,又会不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眼下妖兽残部混迹人世,任是哪个都无法肯定今天活着的自己,明天还会不会安然无恙。被妖兽吃掉也好,被人当做妖兽杀掉也罢,都只能怪他自己的运气不好。眼下这光景若是一时热血度身上前,去为那些个被人唤做妖兽的倒霉鬼说话,这人除了是个傻子就必定是个疯子。
百姓们在任何时候当然都不会是傻子,这个傻子当然正是成阳。
何况他不单是个傻子,还是个多管闲事搅了众人看戏的多事佬。
成阳酒意沉沉,自当没有留意到这村子里面究竟出来多少要亲眼目睹生父烧死生女的村民。而他方才只顾着与那男人说话,当然更加没有留意到因为自己坏了好戏,身后已经有人对他抡起了铁锹。
对于任何一个常人来说,后脑被人拍了一记铁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安然无恙地再站起来的,更何况那男人就在方才也是当真没有留手。
所以成阳甚至连哼声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随后粘稠的血浆转瞬便浸透了他身下的一大片黄沙。
在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渔村里面,杀了一个流浪汉或是外乡人当然不会突然之间蹦出个衙差要人捉人。何况在这么一个妖魔当道的光景里面,杀了任何一个同族只消推到妖兽身上便万事大吉了。
无名者和流浪汉的命运,在任何时候实则都与牲畜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群百姓甚至未曾搬动眼下这个外乡人的尸体,就又复伸着脖子看起了自己的大戏。而那一心要杀了自己女儿的汉子就继续提着眼前的“妖兽”,细数起她的种种破绽来表明自己的火眼金睛。
成阳当然没死,虽然方才的那记铁锹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却也顺势打走了他的酒意。
然而没有死,却并不表示他毫发未损。一个人只有一颗脑袋,即便是大罗神仙,脑袋遭此重创也决必不会毫发未损。
那个汉子仍旧在自己头顶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成阳的手上却已经涌出了丝丝蓝光。
“你……你们都……都……”
只待成阳开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结巴,而且浑身上下正在不由自主地打着摆子。还未等自己爬起身来,但觉后脑肉皮一紧,耳畔已是又复听到身后传来虎虎风声。
“还……还来!”
成阳话音一落,当即向着自己身侧一滚。顺势避开身后那记要命的重击之后,转瞬再复翻身滚回那杆铁锹之上,旋即一沉丹田只听“噼啪”一声爆响,那杆铁锹的锹头立时被其应声压断。
随后这成阳抬脚猛然向地面一踏,竟是直直地站起身来。只是那脑袋上的一记铁锹余力未散,而今这男人不但脑袋嗡嗡作响,身上仍旧不住地打着摆子。
“自残妻儿,还要一而再,中再而三地妄图取我性命?”
成阳话已至此,目光如电直射眼下一众村民又复厉声道:“我才离开这里十年而已……十年……中原寸土、山林苍原、海滨之畔……你们这些人果真是无药可救了吗!”
闻得此言,众人当下一愣,旋即大骇,各个面面相觑转而强辩道:“离开十年?你……你是东官郡的人?”
成阳却是仍旧饿狼一般地盯着众人,也不答话反道:“张婶在哪?”
“张婶?”
眼下之众又复对望了一番,随即试探道:“哪个张婶?这村里只有一个姓张的老太太住在村子口。”
成阳道:“杀妻灭子这等好戏,又怎会不见张婶出来?”
“那张老太太早被妖兽吃了,前些天那妖精还化成她的模样假意惺惺地帮着自己人开脱,我等哪能叫她给骗了,我等……”
前者说得眉飞色舞间,其身侧的一人却是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只待说话人转过头来,后者才皱着眉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那男人莫名其妙地被我等拍了一记铁锹险些没了小命,而今满身血污地爬起来,不问我等为何伤他,不问我等报那一锹之仇,偏偏要问个没了命的老太太身在何处……这不是大大的问题吗?
这男人与那老太太是敌是友暂且不论,后脑挨了一记重击还能爬起来站在这里跟个没事人一般地问东问西……这男人不是命硬得要死,就定是从那中原逃来的妖怪!
众人思忖之间,又复望了一眼这个所谓十年归乡的怪人。然而不看还好,这一望之间众人又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见那成阳的一身白衣已是变得血迹斑斑,脸上混着血水和沙子更是叫人分不清楚模样,头上的伤口未愈,汩汩浊血正沿着这男人的两颊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可他的一双眼睛却偏偏亮得怕人,亮得活似深夜林中饿了许久都未曾进食的独狼。
这男人简直与皇城“自在天”口中所说的妖精,一模一样!
“朝廷的几句一面之词便能叫你等失了心智……呵呵呵……如此想来那畜生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说话间,这成阳当即足尖一挑,撩起了地上的半截锹头。对于任何一个七尺之躯的男人来说,但凡可以杀人的东西当然便是凶器。然而此间成阳后脑受创,站得起来勉强自己不再倒下已是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那一身灵觉,此间自是半点也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