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当然不是报晓的公鸡,方才她那番询问的声音原本也不算很大,可是这城下的这群睡意正浓的百姓偏偏尽数被她叫了起来。
仍有些人刚刚从美梦中惊醒,不明就里地揉着惺忪睡眼之时,有的人已是指着城楼上的穷奇破口大骂起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昨日为何不敢出城见我?昨日为何要将我等冲散?昨日为何莫名其妙地杀掉我等同乡?什么狗屁自在天,什么狗屁天子委派!我等……”
也不理城下众人七嘴八舌的责难之声,那城头的穷奇却仍旧满含笑意地将自己刚刚才问得问题重新地问了一遍:“乡亲们浩荡前来,可是就为这在我皇城脚下睡上那么一晚?”
不待众人应答,这凶兽又复目光灼灼地冷眼一扫城下众人接着道:“你们当然不是来这睡觉的!这半年以来未逢天灾,我大好山河却是如遭血洗……何人之过?还不是那一众苟且逃命的妖兽残部搅得我神州上下民心动荡!若是我在昨日就早早出城相迎,又怎能试出究竟是谁要来我长安押解妖兽,又有哪个是想假借良民齐聚之际借以闹事,混乱朝纲?若是不在昨日便将你等冲散,如今又能有几个良民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城下埋怨我自在天斩杀掉了一条区区妖兽的贱命?你等若不信我,大可当下坐地走人!何必在此多说些个无用废话!”
“昨日杀掉的那人……是条妖兽?”
但听那凶兽好似讲演一般滔滔不绝地讲出一番豪言壮语,其下百姓已是即刻议论纷纷起来。那穷奇历经几代人世春秋,自当已是将人心摸得通透非常。她早是料定城下的一众百姓在这半年之中虽然对其“自在天”已经萌生疑窦,却是更加盼着自己心中的怀疑只是胡思乱想。是故昨日一举干脆先叫这一众黎民怀疑个够,今日只消舌绽珠玑左右逢源地编出一番故事,自可叫这一众百姓草草结成的“问罪联盟”立时溃不成军,更加可以叫那一众凡人百倍千倍地信赖自己。
“落难的鸟儿各自飞”。
人心无外如是,他们之间的所谓信赖与团结往往只建筑于两者仍有余地周旋的基础之上。其实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扯碎他们之间那点可怜的信赖与依靠。天下之间此番局势已是人人自危,若是你连身边之人究竟是人是妖都分辨不清,自己一命尚且恐难保全,谁还会在乎什么结盟与信赖的这些小事?这道理就好比群狼猎羊,那往日还是一同作息一同吃草的羊群在见到饿狼的一刻,便会皆数自觉地四散奔逃各自保命一样。
天上地下强者为尊,这不单只是自然法则,放到人世之间往往更加好用。如今那群百姓不信这唯一一个有本事分辨妖邪的自在天,又能相信哪个!
眼见城下的百姓面面相觑,哪个都没有转身回家的意思。此番若是这群凡人但凡长了脑子,当然不会就此打道回府。天下未平,还有哪里比这长安城内更加安全的呢?
穷奇自是面色不改地继续道:“昨日一晚,想必大家睡得还算安生?我自在天却已察明你们之间……”
“自在天?还是那灾劫凶神的孽畜走狗!”
不待穷奇把话说完,城根之下已然传来一声暴喝:“你们这群不要脸的畜生,还要欺骗这群百姓多久!”
正可谓:
龙城琐霓裳,万里皆痴妄。
北来一旅人,喝散蒙眼霜。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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