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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 日照时间已经很长了, 如果天气晴好, 六点多时天就蒙蒙亮了,日光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五六点。
何田和易弦出发时, 天空还是深蓝紫色, 天边挂着几颗星子,河面上雾气袅袅, 两岸的水草树木全是朦朦胧胧的黑影。四周静悄悄的, 只能听到他们的船桨击水的声音, 还有水流流动,撞击在河岸和水中巨石的声音。
划了一个多小时, 天光大亮, 河面上的雾气却更重了。经过河心小洲时, 能看到岸边水草茎叶上挂满亮晶晶的水珠,偶尔可以看到野鸭子和其他水禽在草丛中觅食的身影。
当雾气全部散去, 易弦和何田也脱下了厚重的外套。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两岸绿树翠草,活泼的鸟儿在林间飞翔鸣叫。
小麦看到一只站在枝头的松鸡,汪汪叫着跳进了水里, 何田只好举槍把那只松鸡打下来,暂时停船, 等着小麦叼回猎物, 再游到船边。
“今天我们不是来打猎的啊, 小麦!”何田摸摸它的狗头,用一块布巾擦擦它的湿毛,小麦咧着狗嘴,看起来洋洋得意。
易弦就抓起布巾,折成三角形,绑在它脑袋上,“小麦,这头巾挺不错啊!”
戴着花头巾的小麦扬起狗脸,“汪呜!”丝毫不觉得主人是在戏弄它。
渐渐接近集市所在的河滩了,河面上的船也多了起来。
何田看看易弦,易弦摇头轻笑,“没关系。”
他并没拉起颈巾遮住脸。
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那几艘大商船了。和去年一样,几艘大船被十几艘快船拱卫着,在距离大船几米的水面上停驻着两艘小船,船上立着一根旗杆,挂着一面红色的旗子。旗子迎风招展,中心绣着藏蓝底的墨绿松针圆纹。所有大商船上都挂着同样的旗子。
这两艘小船之间,还有岸上两根商船所在的水域围成一根四方形。
易弦远远望着那面旗子,神色淡然。
这时来的山民并不多,各种样子的小船陆陆续续地停靠在岸边,排成一队,像去年一样登记上岸。
不过,今年上岸的地点有两个,那两根挂旗子的长竹蒿下各有一个。
岸上,商人的大帐篷也像去年一样,是统一的红色,排成四方形,中间围着小商户的货摊,山民们自行交易的地方在这个四方形西北角外面。
一切井井有条,秩序看起来比去年还要好,尤其是气氛比去年轻松得多。何田他们一路划船过来,没看到几个巡逻的士兵。
到了排队上岸时,易弦还是忍无可忍地把颈巾拉起来了。
倒不是怕有人认出他,而是,气味实在不好。
排队上岸的小船像挤成一团的一群小蚂蚁,船舷碰着船舷,闹哄哄也臭烘烘的。一整个冬天没洗澡的山民多得是。相比之下,察普家的两兄弟竟然算是比较讲卫生的了!
有几个老猎人还抽起了烟斗,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烟草,但那气味和体臭混合在一起,更是难闻。
何田早有准备,看到易弦极力想要不皱眉不露出嫌弃的样子,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只口罩,递给他一个,“戴上这个吧!”
易弦嗔怪,“不早拿出来!”
去火山前,何田给大米小麦准备口罩时就想到了,顺手多做了两个。给易弦那个是做报童帽剩下的拼布做的,给自己的则是一块粉底白樱花的布头做的。
易弦发现口罩里还有个夹袋,里面放了一层薄薄的野菊花和鼠尾草干花,这下可以放心呼吸了。
今年负责登记的小官儿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他也戴着口罩!
何田和易弦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笑意。
小官儿例行问了几个问题,是卖貂皮的么?来了几个人几艘船?
看见小麦,他又问一句,“狗多大了?吃过驱虫药吗?集市里的药店里有卖的。”
他还问了去年登记时没有的问题,你们打算买些什么东西?去年想买却没买到的东西是什么?想在交易市场停留几天还是当天赶回家?要是停留的话住在哪里?是到附近的镇上或是村子里投宿,还是在附近野营?
问了几个问题后,小官儿看看他们,“你们识字么?”
何田犹豫一下,小官儿递给她一张纸,“要是识字的话,出市场的时候把这个填了,能拿一份小礼物。”他停一停又说,“不识字的话也没关系,交问卷的地方有人帮你代填。也能拿礼物。”
何田一看,那张纸上列的全是类似的问题,大多是关于市场货品种类、价格的调查,还有几个满意度的问题。
小官儿看到何田这样子,就知道她是识字的,再仔细打量打量,只见这年轻女孩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目如画,肌肤雪白。他心想,这对年轻男女倒是挺干净啊……
他往何田身上扫了几眼,“你把口罩摘了。”
易弦立刻向前一步,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他声调一变,一直安静坐在他脚边的小麦立即也龇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呜。
小官儿被这气势吓了一跳,有点心虚,“没、没想干什么啊,这是……例行检查。”
何田握住易弦手腕,把口罩往下一拉,再重新拉起来,问小官儿,“行了吗?”
小官儿看出易弦不好惹,赶快挥挥手,递给易弦一个木牌,“行了,行了,这是你们的号码牌!”
何田拉着易弦走了,小官儿回头看看他们的背影,没想到,这种穷乡僻壤还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