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藩邸议事堂点燃起一根根粗如婴儿手臂的火烛,映照得一座宽阔大堂亮如白昼。
堂内将领荟萃,拥有一种无形的熠熠生辉,与那种灯火辉煌亮满堂,交相辉映。
北凉骑军主帅袁左宗,顾大祖陈云垂两位大军驻地便在凉州的步军副帅,还有杨慎杏这位真正融入北凉边军的一道副节度使,之前曾以幽州副将身份转任大雪龙骑军副将的乐典,此人如今兼领一支重骑军。还有特意从幽州赶来的曹小蛟洪新甲等人,以及一大拨临时被召集赶赴拒北城的境内实权将领校尉,例如陵州副将汪植与黄小快,镇守凉州东大门的两位潼关校尉辛饮马韦杀青,陵州风裘校尉朱伯瑜,北国校尉任春云,顶替黄小快成为珍珠校尉的焦武夷,诸多武将聚集一堂,共同商议如何戊守拒北城。
其中一手打造出葫芦口戊堡烽燧体系的洪新甲,其实品秩并不算高,但是此时连同年轻藩王和两位边军副帅在内,都在聚精会神聆听此人娓娓道来的守城细节。
一大批青衫参赞郎到会旁听。
疯子洪书文无疑是白马义从中升官最快当官最大的传奇人物,年纪轻轻,却已经在陵州将军韩崂山麾下担任一州骑军主将,此次跟随两位副将一起来到关外拒北城,这位早年跟随世子殿下一起闯荡过中原江湖、一起赶赴西域铁门关截杀离阳皇子赵楷的彪悍武人,却没有置身于大堂,而是在大门口抱刀而立,独自闭目养神,气势冷冽,就像一尊不讲情面的门神,一言不合便要对人拔刀相向。
凉州刺史白煜和礼房王祭酒以及南疆宗师程白霜,三人联袂走来,三人碰头后意气相投,相谈甚欢,王祭酒便偷偷摸摸拎出几壶珍藏已久的绿蚁酒,拉了两位读书人一起小酌一番,在半个时辰前参赞郎通知今夜大堂会有一场议事后,酒兴正酣的王祭酒便有些尴尬,若是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去往那座戒备森严的大堂,既不合时宜,再说王祭酒也没那份胆识,那帮大老粗武将的刀子眼神,他一大把年纪了,脸皮再厚,委实吃不消。王祭酒很清楚这座拒北城藩邸谁才是软柿子,不是李功德杨慎杏这种老狐狸,也不是君子如玉恭谨谦让的白煜,甚至不是那帮满腔热血意气的军机参赞郎,分明是年轻藩王嘛,哪怕老先生嘴没把牢,泄露了那桩扶墙而出的典故,不一样雷声大雨点只是在棋盘上被恼羞成怒的年轻藩王杀得丢盔弃甲而已?
除此之外,王祭酒不太敢流露出丝毫清流名士的怪诞放任之风,原因很简单,老先生知道北凉文武大佬都从不吃这套,而且老人自己也不擅长。所以在使劲摇扇驱散大半酒气后,王祭酒这才敢拉着两人来到议事堂门口。
结果门口那尊门神没有阻拦fēng_liú倜傥的白莲先生,却把王祭酒和程白霜都拦阻下来,白煜作为昔年道教祖庭龙虎山的天师府小天师,也淋漓精致地发扬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作风,对身后老先生的求援置若罔闻,大步跨过门槛后,只是转头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王祭酒原本还信誓旦旦答应程白霜能够携手进入议事堂,一张老脸顿时沧桑凄苦,先对程白霜打肿脸充胖子地豪迈一笑,示意尽管放心一切有我,然后转头与那位年轻武将窃窃私语,好说歹说,说王爷对这位南疆宗师颇为信任,程白霜此人风骨铮铮,绝不会横生枝节,更不会泄露军机。洪书文双手抱刀,板着脸根本不搭理,无论老先生如何低头谄媚,只是拦在门外,不肯点头放行。
磨破嘴皮子的王祭酒只得撒泼耍赖,不要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了,瞪眼道:“洪书文!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扯开嗓子喊冤,你觉得王爷会不会让我进入议事堂?”
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洪疯子仍是无动于衷,冷笑道:“老爷子,你喊便是,到时候只要王爷亲口答应下来,我就让路。否则就凭你这一身不像话的酒气,我今天还真就跟你较劲上了!”
老先生瞪眼如牛眼铜铃,洪书文懒洋洋道:“咋的,不服气?王祭酒要仗着年纪大欺负我练武时间短?”
老人差点一口老血喷在这个不要脸皮的年轻猛将身上,老人不愧是读书读出真学识的人物,放低声音,伸出一根手指。
洪书文斜眼打量,满脸不屑。
老人忍痛割爱一般,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
洪书文自言自语道:“读书人,就是不爽利。”
老人深呼吸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掌,一巴掌重重拍在这个年轻人的手臂上,满脸悲苦道:“我只有这个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洪书文,给句痛快话!”
洪书文挑了挑眉头,挪了挪脚步让开路,笑眯眯道:“会议结束,我亲自去你那边取酒,五壶绿蚁,敢少一壶,我就拆了你们那座礼科厢房,反正也没几步路。还有记住了,别凑太近,与参赞郎站在边缘位置就差不多了。”
痛心疾首的老人根本不去讨价还价,赶忙跨过门槛,不忘转头对程白霜低声道:“老程啊,屋外清风明月,风景怡人,我就不陪你了。”
在王祭酒远离议事堂大门口七八步后,突然转身对洪书文指指点点,满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夹杂有翻白眼晃脑袋的动作。
洪书文顿时醒悟,事先说好的五壶绿蚁酒肯定是打了水漂了,抬脚做了个踹人的动作。
王祭酒勾了勾手指,一副有本事你来打我来打我啊的欠揍模样,只是当老人看到洪书文冷笑着要闯入议事堂后,立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