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皇帝轻声感慨道:“真不愧是北凉铁骑甲天下啊。”
北凉铁骑甲天下。
这句中原并不陌生却未必认可的话语,也许今天是第一次在离阳官场被人公然宣之于口,而且还是从赵家皇帝的嘴里说出。
两淮经略使韩林比起在京任职时的风致儒雅,肌肤黝黑了几分,气态也开始沉稳内敛许多,身上多出几分粗粝质朴的边关气息,相较温守仁晋兰亭这些久居庙堂文臣的雍容优游,双方之间出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韩林在当世十余位离开太安城担任一方封疆大吏的经略使中,属于名副其实的高升,被朝廷寄予厚望,而不是从中枢重地贬谪地方,离阳对这位旧刑部侍郎可谓青眼相加。
赵家天子看向这位每旬必有密信经由赵勾谍子之手传往京城的经略使,眼神柔和,“韩林,这一年来辛苦了。”
韩林躬身惶恐道:“微臣有负圣恩!”
年轻皇帝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若非蔡楠……恐怕你就要成为首位战死沙场的离阳经略使,朕也要失去一臂。韩林,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行事,文臣为国尽忠从来不在沙场,你的忠心,朕向来毫不怀疑,否则也不会让你担任这个边关经略使。”
除了由于挂尚书头衔的吴重轩尚未熟悉衙门事务、所以暂时仍是兵部一号实权人物唐铁霜,养神殿所有文臣俱是一头雾水,就连赵阳高适之宋道宁这些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重掌军权的大佬,也不明白为何皇帝陛下有此一说。
只不过韩林能够得到这么一番直截了当的口头褒奖,意味着此人注定要在将来重返中枢了,说不定还能够成功执掌三省之一,这的确是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毕竟韩林早年是张庐门生,只是比起赵右龄殷茂春,似乎略显才干不足,比起元虢,学识器格方面也颇有逊色,即便与王雄贵比较,也存在诸多劣势,也许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器晚成,官场上今日春风得意明日却被秋后算账的例子,不胜枚举,反而是韩林这种四平八稳的角色,后劲更足。
一番看似云淡风轻的君臣问对之后,年轻皇帝重新提起那件事,敕封年轻藩王徐凤年为武臣第一高勋的大柱国,这次依旧是满堂沉默,只不过比起先前的暗流涌动,许多群臣眼神之中,这回明显多出些认命的味道。
年轻皇帝手指轻抚膝上那份诏书,“漕粮一事,户部回头再拟议一份章程送来养神殿,地方上若有些许阻力,户部可以兵部唐侍郎磋商。总之。在保证圣旨送达北凉之时,漕粮要先于圣旨入凉。”
说到这里,年轻天子瞥了眼高适之宋道宁两人,后者同时心头一颤,等到皇帝转移视线后,两人相视苦笑,无妄之灾,燕国公府和淮阳侯府在漕运上的进项,早就摊薄到忽略不计的地步,如今真正称得上国仓硕鼠的存在,不是别人,正是那三位与国同姓的赵家宗室,其中两位是早就对庙堂不上心的赵家老人,最后一位则是新近闯入这趟浑水的宗室新贵,据说是前者竭力拉拢后者的结果,而后者在祥符年间凭借某位女婿骤然得势之后,显然有些忘乎所以,骨头都轻了好几斤,一听是如此无本万利的买卖,只是一顿花酒就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半年以来,保底分红是两百五十万两银子,高适之和宋道宁其实在伸手最长的巅峰时期,也不过是五十万上下。要知道那位郡王的乘龙快婿,这会儿可正站在养神殿里头,而且位置只在齐阳龙、桓温之后,与赵右龄殷茂春吴重轩并列!可为何皇帝陛下没有望向那一位,反而是提醒了燕宋两位?很简单,那个无形中被老丈人坑了一把却安然无恙的年轻人,姓陈名望,在离阳官场素来被敬称为陈少保,是中枢重臣,更是天子近臣,论及心腹程度,恐怕连严杰溪严池集这对国戚父子都无法与之媲美。
此时此刻,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面无表情,屏气凝神,看不出丝毫异样。
晋兰亭眯起眼眸,细细打量着站在自己前排的陈望背影,眼神晦暗。
今日小朝会,武英殿大学士温守仁不舒坦,他这位志在手握离阳文脉的礼部侍郎也是大大的失意人,之前陛下提及春闱主考官一事启用德高望重之人,这就意味着官场资历尚浅的晋三郎,其实已经错过凭借明春会试成为天下士子共同座师的大好机会了,而座师房师两个身份,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张巨鹿坦坦翁两人联袂把持科举的永徽年间,为何人人喜好自称张庐门生首辅晚生?不仅仅是张巨鹿比桓温官位更高,也不仅仅是正副总裁官的差异,关键就在于桓温到底是只负责分房阅卷,即便是桓温亲自批语选中之人,都要经过张巨鹿d头才能通过。
晋兰亭原本以为齐阳龙明确提出不掺和春闱、姚白峰主动卷铺盖离开国子监后,自己怎么都能获得正副总裁官三个席位之一,至于能否总揽大权担任主考官,晋兰亭也不是没有心存觊觎,但是没想到最后竟是这般惨淡光景。
接下来的小朝会,主要是商讨广陵道调兵遣将一事,卢升象脱颖而出成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