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人是刚站到城头,甚至已经用战刀砍断数支枪头,就要一步踏入,结果被一枝角度刁钻的流矢射中肋下,踉跄倒下的时候还被一种称为铁鸮子的飞钩给狠辣钩住,在幽州士卒将他狠狠往上拉的时候,后背撞在城墙上的千夫长赶紧抬臂胡乱劈砍,这才砍断了铁链,他狼狈落地后顺势一个翻滚,身后就嗖嗖射落五六根羽箭,显然是他那身扎眼的鲜亮甲胄“惹了众怒”。这让他带兵回到中军后方整顿时,仍是心有余悸,自己可是差点点就成了第一个战死幽州的千夫长啊。难怪战前那帮碍眼的军机郎提醒他们可以加层甲可以披重甲,但千万不要披挂太过花哨惹眼的铠甲。
卧弓城上那种可以利用绞车收回的车脚檑已经坏去七七八八,那些势大力沉杀伤巨大的狼牙拍更被尽数毁去,死在此物当头一拍的北莽步卒最是凄惨,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就像一条猪肉给刨子细细刮过,尸体惨不忍睹。
约莫晌午时分,一声尤为雄壮的号角响彻战场。
战场上本就没有停滞的攻势为之一涨。
主帅杨元赞策马来到先锋大将种檀附近,身边还跟着一群骑军将领和五六名锦衣玉带的军机郎。他们发现种檀身边有许多年轻文官坐在一张张几案前,下笔如飞,不断记录着各种攻守战事细节。杨元赞没有去跟种檀客套寒暄,而是走到一名被太平令命名为“疾书郎”的年轻官员身侧,弯腰捡起一份墨迹未干的纸张,字迹略显潦草,“卧弓城木檑之后有泥檑砖檑数种,势力稍弱”,“以硬木铁首坏我军撞城车三架,其物锋首长尺余,状似狼牙,藏设于城门高墙后,落下如雷”,“据报,卧弓城出城箭矢年龄各有长短,岁长者锻造已有七八年,造于永徽十四年,箭头竟然历久常锋如新,远胜我军”。
杨元赞冷笑道:“好一个箭头历久常锋!这句话,本将有机会定要亲自捎带给西京兵部那帮官老爷!让他们瞪大狗眼仔细瞧上一瞧!”
那名被殃及池鱼的疾书郎赶忙停下动作,满脸诚惶诚恐,生怕这位北莽十三位大将军之一的功勋老人,拿他这个暂时连正式流品都没有的小人物出气。
大将军轻轻放回那张纸,笑道:“不关你的事,你们做的很好,拿下卧弓城后,本将会亲自帮你们疾书郎记上一功。”
连可以跻身北莽权柄前四十人之列的大将军都下马了,种檀也没那个厚脸皮继续坐在马背上。同为南朝大将,杨元赞虽不如柳珪那般深受女帝陛下器重,但比起种檀的老子种神通,且不论调兵遣将的本事能耐,仅就信任程度而言,杨元赞超出种神通一大截。再说了,种檀就在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混饭吃,赶紧走到主帅身边,杨元赞和种檀两人有意无意并肩走到一处,种檀轻声道:“先前在西京朝堂上听某位持节令大人说了句话,当时还挺热血沸腾,今儿想起来有些不确定了。”
刚刚从伤兵营地赶来的杨元赞有些不悦,皱眉问道:“哪句话?”
种檀笑道:“北凉号称离阳胆气最壮,那咱们就打烂他们的胆子,打光他们的胆气。”
杨元赞问道:“有何不妥?”
种檀用马鞭遥遥指了指卧弓城,“这座城当然成不了当年稳坐中原钓鱼台十数年的襄樊城,可即便随后鸾鹤和霞光也成不了,但是接下来幽州境内?我们北莽当真不纳降一兵一卒?就算幽州没有出现襄樊城,那么防线最为稳固的凉州呢?我们难道真要把北凉两百万户都赶尽杀绝才罢休?”
杨元赞冷笑道:“你就没有发现卧弓城以北堡寨的一二把手都是些什么人?卧弓城的主将副将又是什么岁数?”
种檀略所思索,有些开窍,笑道:“都是些早年到过北莽腹地河西州的老卒,卧弓城的朱穆和高士庆更是都快花甲之年了。以此看来,葫芦口到卧弓城为止,虽然兵力少,但放在这里的人马,都是真正敢死之人。也难怪卧弓城去年末从流州迁徙到城外的一千多骁勇流民,哪怕战力不俗,也都给带回鸾鹤城以南一带了。”
杨元赞感叹道:“燕文鸾此举,是以退为进,流州那些流民一开始都抱有怀疑和观望态度,一旦幽州葫芦口防线让他们作为先死之人,不用我们北莽招降,他们自己就要炸营哗变,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要连累所有离开流州的流民,以及整个流州的局势。但是先死卧弓鸾鹤两城,甚至到时候再让流民一退再退,直接退至霞光城后,设身处地去想,你若是流民,会如何想?敢不敢战?答案显而易见,死了那么多幽州军,才轮到他们走上战场,既然都千里迢迢来到了幽州,又何惜一死?
种檀,这也正是燕文鸾用兵老道的地方啊。”
种檀嗯了一声。
种檀突然笑道:“羌戎两部攻城尤为勇悍,出人意料。”
杨元赞平静道:“太平令扬言平定北凉后,原本只分四等的北莽子民,会多出凉人这第五等,那么当下垫底的第四等羌戎各部就终于‘高人一等’了。”
种檀虽然知晓此事,但仍是一脸匪夷所思,问道:“这真的也行?这就能让人视死如归了?”
杨元赞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