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狼奔豕突的楚越唐,现是狗屠驴贩的奴贼盗,巍巍春秋,只余下个伤春悲秋,笑哉悲哉?
传闻神州陆沉的罪魁祸首黄龙士,在亲眼瞧见士子北奔的一一幕幕凄凉场景后,只是捧腹大笑,作了数支幸灾乐祸的曲子以供后人哼唱,自称不但武林要感激于他的颠倒气运,文坛更改如此,因为国家不幸诗家幸。
春秋这盘逐鹿大棋收官时的士子北奔,离阳正史上只记载有一次永徽北渡,嘉勉以一段段华美辞藻,不吝称赞,赞以八姓衣冠过广陵,但在北莽史书上,则有两次,除了笔墨简略的永徽北渡,更多书写的是在徐骁就藩北凉之前的第二次北渡,这一次对离阳朝廷彻底失望的中原士子名流,开始疯狂涌入北莽如今的南朝境内,如今占据南朝高位的所谓豪阀,绝大多数是此时如丧家犬般仓皇北窜的高门大第。这些大族当时不遗余力在太安城暗中运作,希望让性情相对温和的顾剑棠封王北凉,而不是那个姓徐的刽子手,他们坚信两人之中谁能封异姓王,会决定着离阳接下来的国策是严密还是宽大的风向,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那个瘸子要以藩王身份而非普通的封疆大吏,亲自坐镇帝国西北门户,如此一来,他们就希望赶在大门完全关上之前,树挪死人挪活,为家族子弟在离阳朝廷接下来的“秋后算账”中留下几根香火,哪怕是背负着依附北蛮子苟延残喘的骂名,也在所不惜,对于它们这些动辄四世三公的庞然大物而言,一国更换姓氏,从来不是什么灭贫道袁青山此生不算天地,只算人。赵希抟授予你弟弟徐龙象的大梦春秋,是一条漫长的夜路,而那只包子,算是指路的灯笼。”
袁青山微笑道:“两朝灭佛,唯独北凉诚心亲佛,你既然愿意扛起重担,那么就该你得到刘松涛的那份气数,由此搭起了灯笼骨架,因此龙树僧人的那碗血,也该点亮笼中灯芯了。可惜啊,贫道到底还是没能亲眼见过另外两个你。”
徐凤年问道:“你不担心北莽被离阳覆灭?”
袁青山摇头淡然道:“王朝可兴衰,浩气需长存。”
徐凤年抬头望着灰蒙蒙天空,轻声道:“这个‘我’,已经亲眼见识过齐玄帧坐斩魔台斩天魔。李淳罡青衫仗剑入西蜀,剑气滚龙壁。西蜀剑皇替天子一剑守国门,直至剑毁人亡,为马蹄践踏成肉泥。邓太阿骑驴拎枝入江湖。襄樊守将王明阳在城破之后自刎,捧一旧罐而死,罐中堆有妻儿枯骨,曾以此罐做烹具。见过了许许多多人事,可一直觉得没能找到该找之物。”
袁青山说天机却不说透,“一心二用三人梦春秋入春秋,各有所寻,不外乎儒释道三教根祗。后两者与你天然相亲,其实不用你找,就已找到你,水到渠成而已,只欠其余两人回神,你不用太过担忧。至于儒家的浩气,你要刻意寻找的话,多半是找不到了。就算你去找棋待诏的曹得意大官子的曹青衣,找黄门郎的张巨鹿张首辅的碧眼儿,恐怕找遍了春秋,都只会徒劳无功。”
徐凤年叹了口气,“那如何去挡路?”
袁青山闭目掐指,睁眼后缓缓说道:“贫道毕竟不是真的神仙,飞升之前注定算不准身后事。不过此时此地,贫道不管如何竭力推算,你都拦不住王仙芝。”
徐凤年没有任何焦躁不安,袁青山又凝视着这个“徐凤年”的气象,掐诀如飞,脸色阴晴不定,“奇了怪哉,为何越算你越是必死之局?!既然是如此,为何我以后会跟你用包子换铜钱?”
儒生装束的北莽国师陷入沉思,许久后抬头道:“这兴许便是天道漏一,贫道也算不准一些人一些事。贫道也不能与你言谈过多,这就要护送这些士子进入北莽。徐凤年,你好自为之。”
徐凤年点了点头。
徐凤年一直停在原地,给泥泞路上的车队垫底,这才跟在后头,在日后的幽州边境目送他们继续向北远去。
然后徐凤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他进入这座黑白春秋后有过许多次闭目,总是一睁一闭之间即一梦,永远猜想不到下一次睁眼会出现在何时何地,更不知道又会见到哪些人。
之后数度睁眼闭眼。
徐凤年见到了清凉山王府搭建的整个过程,也知晓了为何羊皮裘老头会在此被大亭镇压,原来这里正是酆都的遗址,是同为四大宗师之一酆都绿袍的家乡,后人都以为当时最隐秘的帮派“酆都”必然是鬼气森森的地下之城,不曾想到那名女子宗师会选择一处青山绿湖之畔,取名为酆都。也许仅是在说心死之人栖息于心死之地,也许没什么缘由,就是女子钟情于大漠黄沙之中的这颗绿珠子,喜欢跟她衣裳的相同颜色而已。独臂无剑的老人一人占山,便拒退了新凉王徐骁的数百精骑,后来是徐骁数次独自一人提酒上山,皆是在贫苦北凉之地千金难买的中原好酒,就都坐在老人身边,说着一些平时不可言说的心里话,好几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彻底醉倒在老人身边,依旧醉话连篇,都是给李义山搀扶下山。终于有一天,羊皮裘老人接过了徐骁手里的一壶新酒,破天荒开口询问堂堂北凉王此酒如何,徐骁直言不讳说这没名字的劣酒,比起以往的好酒,口味差得远了,但价钱便宜,喝着痛快不说,更是很能醉人,这就足够。老人喝了一口,说这酒其实叫绿蚁,以前有人劝酒,他也是嫌弃此酒的劣烈。
二姐后来作诗,绿蚁酒第一次被北凉以外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