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写一写那些已不在江湖的人。就像徐骁注定不会是什么一品高手,这一章出现的短暂主角,也注定不会成为什么陆地剑仙了。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有丁点儿热闹,就有了过年的氛围,正月里的黄昏,再小气吝啬的门户也在门外挂起了喜庆灯笼,闹市喧沸,有人踢瓶踢缸,有人胸口碎大石,有人装神鬼吐烟火,还有人耍那上竿跳索的把戏,每翻一个筋斗,就能赢来底下无数喝彩,一些个稚童更是伸长脖子痴痴望着。
一名穿了件崭新灰鼠皮衣的年轻男子走到了集市上,脚步瘸拐,一手捧肩遮风御寒,一手颓然垂出袖管,他抬头眯眼看着头临了还被吐口水在身上,那时自己还会愤愤不平,也会疑惑不解,怎的这样的武林高手,也不还手?然后五六年前,他经不住嫂子的冷眼街坊的挖苦,就这么带了柄自己削出的木剑,去了那座他以为是江湖的江湖,逛了一圈,什么都没能带回来,身上唯一值钱的这件皮衣,还是用跟人借来的碎银买来,更让他无奈并且认命的是,多半是还不上这份钱了。没吃过猪肉,总还算看过猪跑,落魄不堪的年轻人也就没心思去看集市上那些杂耍把戏,踉跄挤出人群,几个成群结伴的小娘不好意思往人堆里凑,也是怕被多年单身的无赖汉子揩油,都瞧见了这个断了腿的寒酸男子,都赶忙皱着眉头避开,他嚅嚅喏喏着什么,她们听不真切,猜测多半是些嘴上占便宜的浑俗言语,有个脸上可劲儿抹了好些脂粉的泼辣女子,叉腰对这没出息的浪荡子重重呸了一声,说了句再管不住狗眼就打断你另外一条狗腿。
年纪不大的男子似乎也不敢回头总有一天,他要自己开家酒肆,让哥哥喝够好酒。
隔了几天,小镇上一栋小酒楼多了位瘸了腿还能腿脚利索的店小二,逢人便笑,有酒客笑话他的瘸腿,他笑得更多,有人嫌弃他碍眼,他也低头哈腰使劲赔罪,还别说,这小子模样寒碜,可满嘴抹油,很讨喜。虽说没给酒楼多招徕几桩生意,可好歹没有减了买卖,这让掌柜的松了口气,看着那肩上搭了条布巾的店小二,也顺眼几分,这小子还真是犟,为了能在酒楼干活,愣是在自己家门口站了一宿,怎么骂也骂不走,如果不是怕这王八蛋冻死在外头,正月里惹来晦气,起先真想拿扫帚抽走,后来一寻思,反正不要酒楼出一颗铜钱,有剩菜剩饭就能对付过去,恰好正月里生意好,又舍不得多雇人,就马马虎虎答应那可怜后生来酒楼打杂,试了几天,掌柜的还算满意,久而久之,用着十分顺手,也就没了让他卷铺盖滚蛋的打算,遇上不讲理的泼皮无赖,喝酒不付钱还耍酒疯,这小子就派上用场了,推出去给那帮地痞拳打脚踢一顿,往往就能万事大吉,有几次打得惨了,饶是店掌柜也过意不去,要塞给他些零散铜钱,小伙子也打死不要,说掌柜的收留他就知足,说了不要铜钱就不要。掌柜再市侩,再铁石心肠,也难免心有戚戚,就让掌勺师傅给他做了几样带油水的菜,让他酒客不多时去桌位上坐着吃,就看到这个肯定遭过大灾大难的后生,也从不顺杆子上桌,只是老老实实坐在酒楼里头的门槛上,几只菜碟饭碗都小心搁在腿上,一筷子一筷子,吃得很慢。
镇上来来往往,随着风言风语,掌柜的知晓了这后生是几十里外一个村子的,早前几年也是个没出息的混子,去外头厮混了几年,回来的时候就是这般凄凉田地了。同村的青壮总喜欢来这边喝口小酒,使这位唤姓温的店小二跑腿,说些怎么没练成天下第一剑客啊的刻薄言语,后生也不还嘴,只是说些奉承话,主动跟人称兄道弟,低头哈腰赔不是,笑着让诸位多照应照应他大哥家。镇上有个在外地一座据说顶天大帮派中当弟子的剑客,故意摘下佩剑,逼着温小二用那只废了的右手去拿起那把沉重铁剑,说只要拿得起,这柄剑就归他姓温的了。一开始温小二不肯拿,被那货真价实混江湖门派的高手一脚就踹飞出去,撞翻了好几张桌子,让掌柜得心疼得发紧,被教训了两次,大概是也知道事不过三,后来这店小二学聪明了,踮起脚尖和肩头,有手颤抖着要去提剑,仍是被那在镇上趾高气昂的剑客一脚踢在肚子上,骂骂咧咧,说凭你也配提剑?!这之后佩剑好汉就再没有跟这个姓温的一般见识。掌柜的躲在旁边,也只能唉声叹气,不过往常被打还能挤出笑脸送客的伙计,那一次却好像没有什么笑脸,失魂落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大概是疼的。
这伙计心气不高,甚至说低到了泥地里,但心眼活络,不知怎么请了途径本镇的一位外地说书老先生,在酒楼评书说那道听途说而来的稀奇古怪江湖事,掌柜的一开始没舍得花钱,后来经不住得了温小二绰号的后生怂恿,加上那说书先生也讲了可以在酒楼里头白说三场,不曾想如此一来,酒楼生意红火了太多,可惜庙小留不住大菩萨,几家大酒楼见说书有奇效,重金挖了墙角去,后来老先生时不时找了温小二几次,还请他喝酒,掌柜的竖起耳朵旁听,这才逐渐回过味,原来说书先生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都是从自家伙计嘴里刨过去的,这之后,掌柜的暗自高看了几眼那后生,心想大概真是出门在外混过几年底层江湖的,练剑没练出什么名堂,好歹听过了些奇人异事,可就是代价太大了些,好好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断手断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