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武当老前辈此时都不知身后真武大帝雕像,“发配三千里”五字逐渐消散不见。
————
春神湖上,水师战船多如麻,靖安王赵珣亲临一艘黄龙楼舰,明黄蟒袍的藩王身边有一位女子面遮白纱,身段婀娜。那个在襄樊一直如影随形的幕后谋士今日没有跟随,缘于赵珣存了私心,老靖安王赵衡暴毙后,年轻藩王的心腹屈指可数,屈指可数中又只有一男一女两人为他信赖倚重,那个瞎子陆诩不需多说,新老两位藩王都以国士待之,赵珣也心知肚明,父王除了交给他一个摇摇欲坠的藩王头衔,最为珍稀可贵的还是那名韬略不凡的谋士,赵珣对陆诩是真心器重,甚至到了敬畏的地步,可正是如此,当陆诩有意无意表露出对身旁女子的疏淡冷落,就让赵珣很为难,生怕陆诩不悦,更是贵为青州襄樊之主,始终都没有将那名女子带入靖安王府,而是在城内金屋藏娇,为了她连王妃一事都给数次推脱,足见她在年轻藩王心中的地位。
赵珣悄悄伸手,想要牵住她的手,被她轻轻瞪眼,年轻藩王悻悻然抽回手,非但没有被她的不识趣而恼火,反而满心欣喜。
这样的她,才最像那个此生注定不可求的女子,名义上已经殉情的上任靖安王妃裴南苇。若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自己百依百顺,就算身边女子面容酷似裴南苇,赵珣也不会恩宠绵绵,早就视同鸡肋。
赵珣环视一周,青州水师在他眼中气势雄壮,他也有信心将青州水师打造得比广陵水师还要威武无敌,此时心中雄心勃勃,伸出一只手,指向江面,颇有指点江山意味说道:“南苇,父王当年根本掌控不住青州水师,更别提让青党俯首,可我做到了,只用了一年时间!”
女子柔声道:“陆先生是张首辅孙太师都交口赞誉的栋梁大才,在襄樊本就委屈了,你万万不能因为陆先生对我不喜,就对陆先生有丝毫怨言。若是陆先生只以你的喜好而低眉附和,那才会让人小看了。”
赵珣闻声心中更喜,点头道:“这个你放心,有我赵珣一日富贵,必不让陆先生一日贫寒。燕敕王赵炳能给纳兰右慈的,我给陆先生只会更多。”
女子冷清训斥道:“说这些花言巧语有何意义?你明知陆先生岂会在意那些虚名虚利?你的性子,太浮了!”
赵珣哈哈大笑道:“也对。是该静下心来。”
一阵沉默。
赵珣望向八百里春神湖,低声道:“总有一日,我要将春神湖送你,赵珣立誓,此言非虚!”
女子嘴角一翘。
————
襄樊城外来了一队旅人两辆车,过城而不入,有富家翁,有雄奇男子,有一头臃肿肥猪,还有几名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扈从。
临近芦苇荡岔口,两辆马车同时停下,老人走下马车,走路微瘸,双手叉腰,也难以掩饰驼背,自言自语道:“就是在这里杀了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还一矛挑死了赵衡那老妇人的心腹骑将?”
肥猪屁颠屁颠凑近,笑道:“义父,殿下杀人前说抽刀,杀人后说归鞘,加在一起也就四个字。宁峨眉和一百凤字营就是那时候彻底心服口服了。”
手上与脸上已有枯黄斑点的老人笑了笑,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握在手心,望向芦苇丛,怔怔出神。
老人呢喃道:“黄阵图带着他回到北凉后,跟我说这孩子嘴上天天骂我,一肚子怨气,可总找借口去一些我当年打过仗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肥猪蹲下身,觉得憋得难受,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笑道:“义父,殿下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上死撑着,心底其实佩服义父得很。做儿子的,多半都是这样。”
老人一笑置之,倾斜手掌,看着泥土滑落,轻声道:“这么一个有剑神有死士拼死护驾,还胆小到睡觉都不敢脱下软甲的孩子。怎么就自己去了北莽,怎么就敢第五貉拼命?去北莽前一夜,跟我喝酒,醉死过去前,哭着跟我说他做了个不是梦的梦,在匡庐山顶,有个叫赵黄巢的天人出窍,杀了他娘亲的魂魄。他说迟早有一天,要宰了那个家伙。这孩子一开始练刀,我其实不怎么看好,可我知道报仇一事,想报仇是理所应当,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但想报仇了,去不去做,会不会吃苦了就放弃,又是一回事。论身份,离阳北莽加起来,或者再往上推到春秋中原,比他好的,几双手也数不过来,不过能在他这个岁数,敢杀徐淮南杀第五貉,敢杀洛阳杀天人,一步一步坚持他想要做的事情,真的不算多。”
老人抓泥土那只手擦了擦袖子,这才从另一袖中摸出一只剩几缕残绿的翡翠镯子,掉绿掉得实在太厉害,何况种嫩,水头更差,值不了几个钱,老人笑道:“我年轻的时候,看女人的眼光天下第一,挑选这些玩意儿可就一塌糊涂了,一门心思想要挣钱给还没过门的媳妇买样拿得出手的物件,可一直攒不下银子,就厚脸皮跟荀平借了五十两银子,结果就他娘的买了这么一只镯子,送出手没几天就开始掉绿,才知道给坑惨了,不过孩子他娘倒是不介意,一直戴着。”
老人把镯子贴在枯瘦脸颊上,沁凉沁凉,轻声道:“那晚杨秃驴找我喝酒,她说出去多买些酒,顺手摘下镯子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