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海天在来到天南省的第三百零九天,正式出任省委书记。至此,他终于在五十八岁迈上了关键性的一个台阶。
一日看尽长安花!酣畅淋漓有之,忘乎所以亦有之!
正在醺醺然的时候,一个电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陈功成的电话。
他在部委的时候,便与陈功成相识。不过,无论从家世还是资历上,他都处于下风,远远无法与之比。这就造成两人在天南省搭班子过程中,他至始至终都谨守本分,绝不踩过线。
其实,对于陈功成,他是由衷佩服的。
大巧若拙,举重若轻。用来形容这位走在他前面的陈书记,是再合适不过了。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到了其手上,总能够以一种别致的方式迎刃而解。
对,就是别致!
华海天是从部委直接空降至天南,任政府一把手的,资历还勉强凑合,可基层工作的经验却是个短板,又不是本地人,压不住台面是最大的问题。
最初的时候,开政府工作报告会,有些资格老一点的省直厅长以及地市书记经常不到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随便指派个副职就坐到台下了。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又初来乍到,想搞好上下的关系,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有人把退让当成软弱,得寸进尺。甚至在另外一些别有用心人的撺掇和挑唆下,使出各种手段给他难堪。阴奉阳违,欺上瞒下,使得政令连省政府的大院都出不去。
陈功成知道后,呵呵一笑,随即便召开了省委扩大会议,扩大到什么程度?可以这么讲,参会的人几乎把上百人的会议室坐满了。甚至,有几个已经退休但威望仍然很高的老干部都在被邀之列。
会议开的非常坦诚,有什么说什么。最搞笑的是,陈功成抓着副书记葛玉怀的衬衫,当着上百人的面,问他是不是谁谁谁送的?让葛玉怀很是下不来台。
陈功成是老虎。这是那次会议后,大家的共识!
华海天对此暗中咬牙切齿,这分明是红脸黑脸轮番上阵,打算撵他走啊。于是他有样学样,连夜开政府会,开始瞪大眼睛拍桌子,开始指着鼻子骂娘。
很多关系就是这么拍出来的,骂出来的。渐渐的,他身上的部委习气被地方作风所取代。到后来,更是隐约有与陈功成分庭抗礼的味道。
陈功成走后,他还略感寂寞。
没想到,陈功成的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例行恭喜后,依然是那么别致,那么直截了当,“海天书记,我要批评你啊。”
华海天一愣,半开玩笑的说道,“别说,陈书记,自从你走后,就没人再批评我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哈哈,海天书记,批评是为了能带来自我批评,外因永远都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陈功成哈哈一笑,意有所指。
“呵呵,陈书记,我可已经做好准备了。”华海天笑眯眯的绕过去,说道。
“海天书记,前些天,在胜老在弥留之际,握着我的手,问我,小陈啊,‘不因其人而废其言,不因其言而废其人。’当作何解?还问我,无烟城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儿,什么时候能真正启动?唉,我很惭愧啊。”陈功成好像忘记批评与自我批评这回事儿了。
奇怪的是,华海天好像也忘记了。
两人在电话里就这么笑语吟吟,又云里雾里的各说各的,一如两大高手频频变招应敌。
“积毁成山,三人成虎。”这是陈功成最后说的一句话。
没头没尾,好像很突兀。
可华海天却听明白了。
尽管电话里,两人谁都没提智小庭,可偏偏都知道这个电话的目的就是智小庭!
电话已经挂了许久,华海天仍然难以释怀。不是对陈功成,而是对那些打着他的幌子去批评陈功成的“自己人”。
那些人自作聪明,却生生的把他也拉下了水。
就在两难之时,猛然听到有一小撮人,聚在那小子的四合院里,秘商什么事儿。震怒之余,便带着黄忠城与常凡悄然而至。可到地方了,便有些后悔。
没有问题也便罢了,可真要撞破什么,他又该如何?
也幸好去的稍晚一些,只是单单听到任凯的最后一番话,却没想到李诚与任凯在他站到那之前,居然有胆子说一些胆大包天的话。
“胸襟?呵呵,一个体制外的小子,懂什么胸襟?”华海天坐在车里,望着沿路的灯火,淡淡的说道。
“华书记,任凯的话,是有些地方不太妥当,可总算肺腑之言。尤其是最后那几句,我听了,真是感同身受啊。”常凡从观后镜里冲着华海天的半边身子笑了笑,轻声说道。
他在华海天身边服务的时间也不短了,尽管领导的喜怒不怎么形于色,可凭借着对一些细微小动作的观察,他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比如此刻,别看华书记表情淡淡,可内里一定是高兴的,甚至是得意的。
华海天鼻子里哼了哼,良久之后,才说道,“下不为例。”
常凡从偷着给任凯传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没想到能瞒过他。所以,听了这句话,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浑身上下到底还是为此一松,便憨憨的笑了笑,嬉皮笑脸的说道,“领导英明。”
常凡太正。
这是华海天对他不太满意的地方。秘书不能仅仅是秘书。否则,我凭什么只用你?
这个“正”,不是正派的正,而是方正的正。太不知道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