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各家女眷交际的手段也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不过袁家的花宴在杭州是最有名气的。
这个名气,倒未必是说他家的花木就世所罕见了,只是因为袁家父子在江浙一带的权势,每年杭州城中袁家不开第一回花宴,别家都不敢有动静呢。
袁夫人也颇以此为自豪,府中还特地修建了暖房,去年在二月初五就开了兰花宴。许碧没有赶上,但据沈云婷说,数百盆兰花都摆出来,哪怕没有多少珍稀的品种,也是香得很。且凡去兰宴上的女眷们,最后都可自折一枝兰花,或簪发上或佩胸前,染香而归,甚是别致。
不过今年情况似乎不太一样,首先是未出正月,整个江浙就掀起了剿匪的高-潮。其次就是袁家大少奶奶诊出了喜脉,要静卧养胎,故而这花宴始终没动静,倒是弄得整个杭州城都比往年安静了许多,倒把一些喜爱交际应酬的太太奶奶们憋得够呛。
不过袁家当然不必管别人的眼色,因为袁氏父子又风光了一回——他们连拿下了两批海匪,杀死俘虏的人数也将近千人,半点都不逊色于沈云殊在年前立的功劳呢。
朝廷的封赏也来得很快——没什么好磨蹭的,当初沈云殊是什么例,这会儿袁家就是什么例——袁胜青升了一级,官至都司,再次与沈云殊齐平。
沈夫人正在家里忙着准备给董藏月的及笄礼,听到这消息忍不住想呸一口:“大郎是一个人剿杀了这么些海匪,他们是父子三个,怎的倒是一样的封赏?”虽说沈云殊升官儿她心里也不大痛快,但要跟袁家比起来,自然就亲疏分明了。
许碧在旁边帮她挑礼物——说是帮忙挑,其实就是来替沈夫人写礼单的。既然决定要跟沈云殊白首同心,那么他的继母也就是她的继母,礼数是要做周全的,不能叫人在背后说沈云殊娶的妻子不敬继母,夫妻一体,那也会连累沈云殊的名声。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发表意见的,反正沈夫人挑中什么她就写什么,每天在这里呆够了时间,剩下的时间就随她自己了。横竖沈夫人一天大半工夫都要管家理事,并不想让她插一手,到时候就会发话让她回自己院子的。
不过一句话不说也是不行的,比如说这个问题她知道,倒不妨回沈夫人一句:“听说是袁家把这功劳都归给了袁大公子。”三个人的功劳给一个人,朝廷也只好就照着一个人来封赏了。
沈夫人心中犹是有气:“袁家在这江浙几十年,也没见剿了多少匪,如今朝廷有了旨意,大郎立了功劳,他们也立刻就几百上千人地剿起匪来,不知前头都做什么去了!”
虽是气愤之语,却是恰好说中了真相。许碧笑了一笑:“可不就是,这是成心想跟咱们家抢功劳来的。”
沈夫人知道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打从她嫁给沈大将军不久,沈大将军就发现她并不是能扛得起事的性情,因此外头的战事也罢,朝廷上的政事也罢,都并不与她多说,故而沈夫人也只晓得袁家是为了博个脸面,才这般大力剿匪罢了。
这般被硬生生压下去的感觉实在难受,沈夫人忍不住道:“大郎的伤究竟好了没有?老爷独个儿在军中,自是敌不得袁家三个人。大郎若好些了,就该早些去营里帮老爷的忙。才升了都司,也该拿出点样子来给朝廷看看。”
她说到最后,忍不住又多补了一句:“晓得你们小夫妻情笃,可也莫误了正事。”大过年的,这两人倒在外头逍遥了半个多月,说是养伤,还不知在做什么呢,倒叫她在府里忙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老爷还说,你也该学学管家理事。我原还想着,这年节下事多,你正好替我分担些,哪怕琐碎小事,一点点学起来……”沈夫人见许碧不说话,愈发说得起劲了,“哪家媳妇除夕不在家里守岁的,倒跑到外头去——”好歹及时把一个“野”字咽了下去,却还有些不甘心。
许氏来了癸水之事,她已经知晓了,想来两人在宁波拖着不回来,怕就是圆了房了,若不然,怎么两人那眼波交错之间,总跟抹了蜜似的?
沈夫人自己是从未有过这等经验的。沈大将军对她不算差,让她管着后宅诸事,连孩子都生了两个,可沈大将军却是从未用沈云殊看许氏的那等目光看过她。
当然,沈夫人是绝不承认自己这点子妒意的,她在意的是沈云安。打许碧走了,沈云安在除夕家宴上就有些神不守舍,看得沈夫人几乎气死。
把自己儿子勾得神魂颠倒,许氏倒是跟沈云殊你侬我侬去了!沈夫人只要一想起这个,就觉得一股子火气直冲天灵盖,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顺着嘴便道:“大郎也是,老爷在前头忙着,他也不晓得快些去帮忙。你也该劝着些,不说什么忠君为国的大话,单说孝顺,他也该勤勉些才是——”
许碧本来是不想跟沈夫人对嘴的。这年头孝字大过天,沈夫人虽然只是继母,但沾了个母字儿,也是该孝顺的。所以许碧这些日子过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沈夫人言语之中带点刺儿,给她点脸色看,她也忍了,就当伺候一个讨嫌的上司就是了。
谁知沈夫人跟抽风似的,前头还在说袁家不好,许碧还当这回是同仇敌忾了,谁知她转过来就把矛头指向人民内部,逮着沈云殊说个没完了!
沈云殊这伤口甚深,每次换药的时候都要用浸满药液的纱布填进伤口之中,就怕外头先愈合而里头却长不好。这年头也没个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