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不由得就红了眼圈道:“这会儿请了郎中来也晚了,夫人的意思,这就想聘表姑娘做二房呢,哪里还容得少奶奶慢慢调养……”
香姨娘便默然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说句逾矩的话,其实表姑娘——比别人强些。”
她似乎有些忐忑地看了看许碧,才低声续道:“表姑娘娘家是那样,没人撑腰,性子又软,不会生事。再者,她跟少奶奶又好……”
许碧看了她片刻,笑了笑:“只不知道表妹是不是答应。”当利益冲突的时候,谁跟谁也好不起来了。
香姨娘便道:“表姑娘哪有不答应的理儿呢?毕竟咱们府上——这还能挑出什么不好来?”
许碧略一沉吟:“我去问问表妹的意思。”
“哎——”香姨娘连忙拉住她,“这种事,哪有少奶奶自己去问的?”
“为什么不能问?”许碧反问她,“既然是要给我们院子里添人,将来又跟我‘姐妹相称’,我自然要问清楚了才好,若是表妹不愿意,岂不成了强逼?”
“少奶奶去问,表姑娘怎么好意思说……”香姨娘一阵头疼,万没料到许碧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要问到连玉翘脸上去,只得道,“若不然,我去探探表姑娘的口风?”
许碧又看了她一眼,才笑了笑:“好。”
谁知许碧才回自己院子,就看见连玉翘已经在廊下等着了,正拿着自己用的弓在认真开弓。
连玉翘原是跟许碧用同一张弓,后来许碧叫九炼又给她单弄了一张,也是六等弓,弦子软得没几斤力气,做工倒是挺精细的。连玉翘得了之后,跟宝贝似的,从九炼处学了怎么保养,一丝不苟地照做,好似打算用个天长地久似的。
见许碧回来,连玉翘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表嫂回来了,今日好像晚了些?”
连玉翘因身上背着个克夫的名头,平日里极少往别的院子去。沈夫人乐得如此,索性说她是客,不必请什么安,故而连玉翘也只是隔十日八日的去沈夫人处问一声好也就罢了。
知雨因听了沈夫人的话,对连玉翘便有些介怀,喉咙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似往常一般亲热问安,转头去给许碧准备衣裳了。
连玉翘觉察了知雨的异样,再看许碧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模样,不由得问道:“表嫂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许碧笑了笑,随手也拿了自己的弓,“就是刚才在夫人处听了件事,说某家聘了个二房,还是亲戚,不由得替她担忧不平罢了。”
连玉翘听了这话,却不由得联想到自身,有些心虚起来,小声道:“表嫂是——觉得纳妾不好?”
许碧淡淡地道:“好不好的是各家的事,但没人会喜欢夫君纳妾的。若不然,当初表妹又何必往江浙来呢。”
连玉翘咬了嘴唇,小声道:“但,但也有些,有些是没了法子,只得与人为妾……”
“实在没法子,当然也是情有可原。”许碧把弓拉开,搭箭上弦,“譬如像表妹那般,被家中逼迫。但即使那般,表妹也逃出来了,可见大多时候,都是天是没了法子,其实不过是觉得自己另走一条路太辛苦,贪恋做妾的荣华享受罢了。不然,只见着情愿往富家里为妾的,却没见哭着喊着去给乞丐做妾的。”
连玉翘脸上有如火烧,只觉得自己当时那一点儿动摇都被挖了出来,明明白白地摆在阳光下头叫人看。头都抬不起来,声如蚊蚋地道:“有些……便是想逃,逃出来了,日子也难过……”
许碧手一松,箭射出去,正中靶心:“表妹这话说得不假,过日子的确不易,人都是趋利避害,想过好日子,不愿吃苦,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既选了这条道,就别怪做妾之后不自在,别怪上头大妇不宽厚,也别想着生养的儿女能跟自己亲近。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更没有别人种树,你只管摘桃子的好事儿。”
连玉翘嘴唇咬得紧紧的,半晌喃喃道:“表嫂,你说,你说那人若是不做妾,嫁到外头去,能,能过得好么?若是,若是跟我一样,名声不好……”
“我不知道。”许碧抬手指了指前头,“表妹看看,前些日子我也想不到,今儿就能射中靶心了呢。表妹从前,也没想过自己能只带一个丫鬟,从西北走到九江吧?”
连玉翘似有所悟,喃喃地道:“可,可我命不好……”
“命都是别人说的。表妹若真信了自己命不好,那就谁也救不得了。”许碧又从箭壶里拔出一支箭,搭在弦上,“人必自助而后人助之,而后天助之。这话是《周易》里写的。都说文王作《周易》,能卜万事,可就是这本卜算的书里却说‘人必自助’,可见命没有个定数,你怎么做,它就会是怎么个样子,便是命由天定,还有个‘人定胜天’呢。”
“人定胜天……”连玉翘眼睛亮了亮,却又有一丝畏怯,“真,真的能么?”
“表妹若是不逃出西北,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许碧反问,“那是不是表妹的命?”
连玉翘低下了头:“那时候,都是青螺拉着我,若不然……”她自己是没有勇气的。
“青螺再拉,也要表妹自己肯走,若不然,难道青螺能扛了表妹走不成?”许碧点点她手里的弓,“表妹开始还说自己定然学不会呢,现在不也能射中靶子了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端看肯不肯迈步罢了。”
“那——”连玉翘